“你虽然年纪还小,等真的要点灯游历江湖,最起码也得等你成年后,可一些事情,多少还是提前知道一点的。
你看眼前这片湖泊,现在是这个样子,可等你点了灯后,再看它,就是另一幅模样了。
那时候,就算你不想走,江水也会推着你往前走,根本就由不得你。”
“我听家里长辈说过,可以再点一次灯,要么归隐要么找个码头插坐。”
“那就是认输了。”
“你不会认输么?”
熊善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儿子:“其实,我已经累了,但我想为了他,再多争取一点。”
“理解。
“我知道我这种心态不对,赌桌上赢红了眼的人,最终结局往往是输掉一切。”
“就不能想象,自己是最终赢的那个么?”
“呵呵。”熊善干笑了两声,“江湖太大了,野路子出身的,让我也感到佩服的,我也见过。
更别提还有那些从家族门派里出来的,他们的那些手段术法,有些甚至是我都无法理解的。
而在他们之上,还有真正顶级的门庭。
在江湖上,他们被称呼为龙王家。
这种家族,历史上出过太多最终胜者,底蕴更是深厚得可怕。
他们的家族子弟,点灯出来,不叫行走江湖,不叫游历不叫闯荡,他们把它称之为一—走江。
听听,这得是多大的口气,偏偏人家,还真就有这样的底气。”
李追远安静地听着,他在思索熊善为什么要与自己说这些。
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对方似乎真没针对自己的意思,好像纯粹是在有感而发?
熊善:“你说,与这些走江的人争,我能嬴么?”
李追远:“事在人为,就算是龙王家,最早不也是从草莽里走出来的么?”
“小兄弟,你当然可以有这种心气儿,但我不行。”熊善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自己儿子的脸,“要不是今天见了你,我怕也没有这番感慨。”
“嗯?”
“小小年纪,阵法使得出神入化,你知道么,这很吓人的。”
“这不至于。
“这很至于,因为我不信你就只会阵法,别的不会。”
“还好吧。”
“也就幸亏你没点灯,我知道我最终不用和你竞争,但我清楚,在江湖的某个角落里,肯定有着像你一样优秀的年轻人,他点过灯了。
一想到我最后还得与这样的人,去搏杀拼命,争夺那最后的一席。
我会害怕。”
李追远:“你再继续说下去,不怕影响自己心气?”
“无所谓,看到你,再看看我儿子,我倒是觉得有指望了,呵呵,没想占你便宜的意思,但我刚刚疗伤时看着膝盖上的他,我脑子里真的在想着,是不是该退下来了。
好好把他培养起来,以后这江湖,让他去争。
等这一浪走完,
我就.....”
李追远抬起手:“最好别说这种话,不吉利。”
“哈哈哈哈哈!”
熊善发出了笑声。
这时,远处多个方向,出现了一列列黑影。
赶尸队伍,回来了。
“梨花!”熊善喊自己妻子。
“这次我来吧,润生哥。’
润生马上搬出小桌,李追远快速完成了布置。
熊善认真地注视着少年的动作。
先前的“含情脉脉、真情感慨”,过去也就过去了,谁也别真的当真。
真正维系和确保双方合作关系的,是实力。
李追远这次直接以业火点燃蜡烛,一红一白两根蜡烛,燃烧的是泛着黑色光影的烛火。
既然他不信自己除了阵法其它不会,那自己就帮他证实一下。
熊善点点头,舔了舔嘴唇,说道:“一股子正派淳厚味儿。”
燃烧过的黄纸开始分发人手一张。
连续几次下来,大家也都有些习惯了。
熊善:“昨晚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混入他们队伍里的,步履得紧跟他们的节奏,不能乱。
最重要的是,不能去看中间那个。”
“嗯。”
“你个子不够,只需要牵着其中一个人的衣服走,就可以了。’
“谢谢,你考虑得真细致。”
那些队伍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聚,没那么近时,倒是不用急着低头,是可以看看的。
当然,中间那个双脚不沾地的,永远都看不清楚。
回来时,各个队伍的人数,明显都变多了。
而且应是中途“接”了人,或者光顾的客栈数目和位置不同,总之,回来时的队伍不似白天出去时那般紧凑,每支队伍之间,都间隔着长度不等的距离。
第一支队伍,四个人。
怪不得回来这么快而且排第一个呢,就只接了一个人。
是个女人,她闭着眼,头发散乱,衣服脏破,这形象,很像是民安镇里自己曾遇到过的那个傻子。
当这支队伍靠近后,大家伙就都低下头,等其入水后,大家就再抬头,看向第二支队伍。
第二支队伍五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身形消瘦眼窝凹陷的中年人,他们也都闭着眼。
李追远发现了一个规律,接的人里,似乎,本就是要死的人。
所以,昨晚自己所经历的,才是特例?
因为自己和妇人以及那汪家七人,都属于外来闯入者?
也有可能,是汪家人的身份,会引起特殊的敏感?
两支赶尸人队伍,已经走入湖中,消失不见。
但等到第三支赶尸人队伍在远处出现可供遥望时,情况一下子就变得不同了。
第三支队伍,是四个人。
按理说,接的人少,它应该排在前面点,难道是因为它的线路最长?
李追远看了一眼身侧的熊善,发现对方也是目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