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的沉寂,机关的生存法则他早就悟透了,领导没交代的事绝对不做。
与其巴结对方,倒不如谦恭守序,恪守本心,让对方不敢轻视,不敢糊弄。
给秘书长当秘书,跟着领导还缺来京的机会?这机关有什么好转悠的。
张恩远不稀奇,更不好奇,只端坐在办公室里整理着领导的资料。
他最近一直都在揣摩学习秘书长的行文风格,就算比不上秘书长的文案水平,可也得积极努力为领导贡献绵薄之力啊。
所以集团机关的这些闲人在探查不到李主任办公室的情况下,准备将目光投向秘书长带来的那位秘书身上时,却发现那位可真是沉得住气,竟然写起了文字。
这让有心进屋打个招呼,攀个交情的那些人碰了壁,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栗海洋这位副主任就那么忙?连招待张恩远的时间都没有?
怎么可能呢,是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才主动躲了出去。
他要是在屋里陪着,那无论是帮张恩远挡了这些暗箭,还是帮那些人做了引荐,他都会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这种吃亏的买卖他怎么可能做呢,能成为集团领导的秘书总得有点考验吧。
当然了,他也没走远,视线一直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防备着张恩远突然离开,或者有谁胆大包天地去主动探查。
他要盯着张恩远,也要盯着主动掉进陷阱的那些人,这就是副主任的能耐。
幸好,张恩远这么“一把”年纪真不白长,再一次印证了秘书长的识人之能。
同样的,机关这些人对秘书长还有几分敬畏之心,没觉得秘书长去了辽东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栗海洋盯着自己的办公室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防备张恩远被“欺负”。
毕竟是秘书长的秘书,集团领导带回来的人,要考验和试探可以,真闹起来他第一个要挨批评,这不是给领导难堪嘛。
刚刚李主任和秘书长都交代他招待张恩远,这会儿要是出了事,他先遭殃。
王露从办公室里出来,见他“狗狗祟祟”地站在楼梯拐角处抽烟,好笑地逗了他道:“没听说咱们三楼禁烟了啊——”
“吓——吓我一跳!”
幸好这口烟刚刚吐出去,不然要被突然袭击的王露给吓死。
栗海洋瞪了瞪眼睛,好气又好笑地质问道:“知道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就吓你个胆小鬼——”
王露扯了扯嘴角,顺着他刚刚的目光看了一眼,问道:“你在这偷瞄什么呢,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我抓到了?”
“你真是不讲道理啊。”栗海洋翻了个白眼,使劲抽了一口烟舒缓了紧张的心情,这才讲道:“我能有什么亏心事。”
“是不是相中哪个了?”
王露顺着他刚刚的视线方向并没有看到什么,只是他办公室的方向。
这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是在抓贼?
不过她心中疑惑,嘴上依旧玩笑着,这机关里哪里能说真话了,瞎扯淡呗。
栗海洋倒是风趣,抬起夹着香烟的手指了指自己办公室的方向,道:“你能不能看出一点门道来,考考你的眼力。”
“闲着了吧你——”
王露像是看傻子一般地打量了他一眼,道:“你这是钓鱼呢,还是捉贼呢?”
“哎!还真让你说对了!”
栗海洋坏坏地一笑,吐了一口烟圈说道:“我这既是在钓鱼,也是在捉贼。”
“神经病,早点吃药啊!”
王露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在这磕打牙,抱着手里的文件往前面走去。
栗海洋眼珠子一转,快速在鞋底按灭了手里的烟头,追着王露轻声讲道:“你就不好奇秘书长带来的那位秘书如何?”
“啊——原来是这样啊。”
王露了然地回头看向他,满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小鬼,很有你的嘛!”
“去——”栗海洋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道:“你要再这么叫,我就叫你小王……”
“你敢!”王露瞪了瞪眼睛,道:“听说你处了个对象?我给人家保媒可难,要是给人家下绊子可就太容易了。”
“哎!真有你的啊——”
栗海洋瞪了瞪眼睛,随即笑着说道:“得得得,算我好心当了驴肝肺行了吧,我还说要介绍你们认识的。”
“用你介绍啊?”王露白了他一眼,示意了办公室的方向道:“站岗去啊。”
***
站岗,栗海洋当然要去站岗,可秘书长同李主任这一谈一定很久。
他要是干站在那可就真成保卫处的了,就是领导见着了也要骂他不着调。
帮领导守着办公室,免得有人进去打扰这是一定的,但也没有必要站门口守着。有哪个不开眼敢在这个时候来请示工作,这不是脑瓜子让驴给踢了嘛。
秘书长回来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集团机关了,谁不知道领导们有事要谈。
当然了,这机关里活人多,不乏有跟驴打过架的,这不就撞枪口上了嘛。
“苏副主任,您好。”
眼瞅着苏维德要往李主任办公室的方向走,栗海洋很机灵地堵在了前面。
苏维德挑眉瞅了他一眼,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海洋同志,主任在家吗?”
“在家呢,这不是秘书长回来了嘛,这会儿正跟李主任做汇报呢。”
栗海洋不能让苏维德过去,但也不能伸手拦着,那成什么了。
这会儿倒不如直白地讲了,但凡苏维德还有点组织工作觉悟,还要点哔脸也不会为难他。
可惜了,栗海洋终究是低估了苏副主任的人品底线,他还是太年轻了。
“哦——秘书长回来了啊!”
苏维德颇为惊讶地点点头,说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同李主任汇报,就是关于辽东工业管理小组的。”
他这么说着,已经径直往前走了。栗海洋面色一变,跟在一旁快速地解释道:“要不您晚点再来,李主任刚刚就说了我一顿,不让我进去打扰。”
这话的意思是,我都进不去,您算哪根葱,还要不要脸?
苏维德哪里要脸了,他要是有脸也不会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他斜瞥了栗海洋一眼,笑着问道:“我都不能去向李主任做工作汇报?”
瞧瞧这话问的,还不如直接抬手给栗海洋一嘴巴了,还直接一点。
合着栗海洋话里话外提醒他别过分,他却理解成了“你算哪根葱”。
没错,这句话是他对栗海洋说的,一个秘书算个屁啊,自己这集团领导向主要负责人汇报工作还得由着他允许?
栗海洋心里暗骂,可哪里会接这一茬儿,只是用比刚刚对话时更大的声音笑着说道:“这我可不敢做主,毕竟您是领导,我都得听您的安排啊。”
苏维德没拿栗海洋当人,栗海洋也不准备把他当领导了,这就算正面冲突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给领导看门。
现在他们的位置距离李主任办公室已经很近了,说话这么大声一定能听得见。
你再看看刚刚“游人如织”的三楼走廊,这会儿连一只蚂蚁都没有了。
栗海洋多损啊,你苏维德要来硬的,来横的,那别冲着我来。
他后退一步让开了身子,淡定地看着对方放出了狠话。
这话的意思就是你不要脸,那我也不能拦着你丢人现眼,只要你敢过去就行。
反正领导交代我做的事我也已经做了,拦不住对方也不是自己的错。
他不接苏维德的皮球,又把这皮球原封不动地给踢了回去。
现在该苏维德反应了。
他要是灰溜溜地走了,那可真就成了机关里的大笑话,虽然他闹的笑话已经有很多了,可也禁不起这般被玩弄。
他要是硬往前闯,那不仅听不到任何内容,还会得罪了李怀德。
就在这个时候,李怀德办公室的方向传出了一声招呼,是叫栗海洋的。
栗海洋先是应了一声,这才瞅了苏维德一眼,疾步往办公室走去。
可还没等他走近呢,便见李主任已经出现在了门口,用略带训斥的语气教训他道:“你是怎么做事的?”
训斥了自己的秘书栗海洋,李怀德又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苏维德笑着招手道:“维德同志,来,是来找秘书长的吧。”
瞧瞧,什么叫四两拨千斤,李怀德把从业务上失去的水平都补在正治上面了。
“我就说你今天回不去了吧,看看苏副主任要见你都得排队了。”
办公室里的李学武并没有回话,而是见老李看过来的目光里带着怀疑和意外,他也是摊了摊手,表示:母鸡啊——
两人的默契自然不是苏维德能比的,这会儿在门外看来李怀德是在对着办公室里开玩笑,又是在调侃苏维德的急不可耐。
但在屋里看来,李怀德真是有几分恼了,又对苏维德这个时候过来的动机表示怀疑。
苏维德冷冷地看了退后站在一边的栗海洋,这才干巴巴地笑着说道:“真是巧了,我正想来跟你说说开年消防检查的事呢,听说秘书长回来了,那我得见见。”
“没不方便吧?”
他都走到李怀德跟前儿了,这才惺惺作态地问道:“要不我等会儿再来?”
“哎呦,你苏副主任不能就这点肚量吧——”李怀德笑着拉了他的胳膊往屋里走,嘴里还调侃道:“快来快来,我和秘书长刚刚还盘算着谁在家有时间呢。”
“正好,你这算自投罗网了啊,晚上别走了,玩两局。”
艹,离了个大谱,苏维德敢相信这两个货躲在办公室里呿呿呿地是要打麻将?
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李学武从辽东一赶回来便进了老李的办公室,这一说就是一个小时。
这么说吧,不是苏维德一个人着急了,其他人也要坐不住了吧。
倒不是急于见着李学武,而是不想看到李学武与李怀德重修旧好,旧梦重圆。
自从董文学回京,老李对集团的掌握力度愈发的有力,重新收拾并整理了集团的组织架构和生态。
能这么快完成对集团组织生态的整顿,绝对离不开董文学的有力支持。
有一个董文学在亮马河工业区就够了,如果老李在集团作威作福,在辽东的李学武又无条件支持他,那其他人就别想好好玩了。
要说别人还能忍一忍,可他苏维德忍不了,你李怀德要玩清一色,那他就不介意掀桌子。
刚刚针对栗海洋也只是一种试探,见他如此紧张,苏维德真紧张了。
尤其是李怀德刚刚训斥秘书的态度,这特么也叫训斥?隔靴搔痒罢了。
一个秘书都敢拦着他,那就足以说明李怀德现在真没把他们当回事。
走进办公室,他最先看到的便是坐在沙发上的李学武,眼睛一眯,嘴角轻轻一扯就要说话。
可他终究没有李学武的反应快,就在他要讽刺几句的时候,对方站起来了。
“哎呦,苏副主任,您还真来了。”
瞧瞧,这叫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