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匪是官府对私盐贩子的藐称。
谢鸿仪、杨彪二人有点类似唐末的黄巢,元末的张士诚,家族都以贩私盐为生,因而不仅胆大包天视官府为无物,更利用贩私盐积敛了大量财富。
清朝实行的是食盐专卖制度,各地食盐经销渠道都被有盐引的盐商所垄断,私盐贩子的活跃无疑令盐商收入和地方官府的盐税收入锐减,因而盐匪一直是各地官府的重点打击对象。
不过据之前凤阳方面上报材料显示,这谢、杨二人还有点“侠盗”意味,规定手下“只贩私,不抢劫”,甚至还时不时的接济地方贫民。
而且由于他们贩的是价格极低的私盐,使得贫民从中受益很大,因而在皖北地区拥有不错的民众基础,这也是为何二人屡次被官兵清剿都毫发未损的原因。
这个民意基础很了不得的,往往清剿的官兵还没出城,谢、杨二人就已经收到消息转移了。年初凤阳绿营组织进剿时找当地人带路,结果当地找的向导直接把清军带进了谢、杨二人预设的伏击圈,四百多清军只活著跑出一百多,其余都被歼灭。
这场惨败令得凤阳当地的清军再也不敢出动,“闻盐生畏”,哪怕盐商出重金也没几个勇夫敢接。不过随著两江总督衙门对此事的重视,谢、杨二人的生存压力也变得很大。
如果不是安徽的旱灾突然加重,导致官府根本没有精力再组织对谢、杨二人的围剿,恐怕二人这会在凤阳也呆不下去。
据刘宝供称,谢、杨二人的老巢在凤阳东北濠城集一带的山中,去年底刘之协曾秘密前往此地招揽杨彪加入三阳教,且将十多年前其师傅刘松秘密打造的数百刀矛、弓弩起出交于杨彪壮大实力。这批军械在随后伏击凤阳绿营的战斗中发挥了重大作用。
白莲教能秘密拉拢谢、杨二人,赵安也可以拉拢。
而且,他拉拢的决心比白莲教还要大。
因为,这帮私盐贩子是真敢跟清军明刀明枪干的。
今天敢伏击清军,明天就敢冲击紫禁城的存在。
属于最原始的造反团队。
民间的、纯野生。
想要把安徽变成自家的自留地,赵安手就必须有兵,通过各种手段扶持只听命于自己的兵。明面上,他能够掌控的军队是隶属于粮道衙门的“运军”,以及在长江以南徽州、安庆、池州等地的绿营驻军。
淮南等地的绿营军远水救不了近火,且上面还有个巡抚节制,很难保证这些地方的绿营兵能听他这个兵备道驱使。
而“运军”也是名存实亡,如果不是扬州丁九让徐霖带2000帮众进入安徽,赵安又给他们套了“运军”身份,“运军”根本就是纸面上的东西,用不了的。
凤阳这边的绿营兵虽然被赵安以遏必隆刀和工资驱使,战斗力却真的一言难尽,如果说百姓是不著一缕的穷光蛋,那这帮凤阳营兵就是破破烂烂的叫花子。
看来看去,除了自家漕帮子弟兵能用一用,绿营就是起个摇旗喊作用,团练这一块虽然也开始著手,但离真正控制团练还早的很,因此,赵安只能将目光放在那帮盐匪身上。
再差,也不可能比绿营差。
招安盐匪好处很大,不仅能让赵安间接垄断皖北地区的食盐销售渠道,也能给他这个代理藩台的功劳薄上添一笔亮眼政绩,同时也能削弱安徽白莲教的势力,使手头可用力量翻个倍,如此,何乐而不为呢。皖北正值大灾,大灾破坏的不仅是农业生产、百姓生活秩序,同样也将包括食盐销售在内的原有商业组织形式给彻底破坏掉。
只要谢、杨二人愿意投效,赵安利用藩台身份顺手给他们一个合法盐商收入,并帮助他们重建皖北地区的食盐销售渠道,而生产和运输这两个环节更有扬州班底可用,表面来看是重新恢复皖北的官盐渠道,实际这个官盐渠道已然打上“赵”字烙印。
说白了,招安谢、杨二人对赵安有莫大好处。
能成为私盐贩子头领的人必定是有头脑的,那谢鸿仪和杨彪只要不蠢肯定要来抱赵大人的大腿,而不是继续胆战心惊冒著被官兵围剿的风险偷偷摸摸贩私盐,甚至与白莲教合作做“造反”这门生意。不合作,旱灾迟早会结束,上了两江总督衙门黑名单的谢、杨二人,难不成真以为搭上白莲教就能保他们平安不成。
百云龙出发时,赵安又授其“盐漕本是一家”的理念,即百云龙可透露其是漕帮人员,但绝对不能透露安徽现在的藩台大人是漕帮的分舵少君。
百云龙漕帮身份曝光并无危险,因为赵安兼任的督粮道本就是和漕帮打交道的衙门,管辖的运丁就是清廷给漕帮的半军事化编制。
有漕帮人员在粮道大人手下做事再正常不过。
为了“洗白”谢、杨这两个被两江总督衙门通缉的大盐枭,赵安给娄老师写了封信,让其劝说总督大人支持其对盐枭的招安,同时又给京师的老太爷发去急奏。
急奏内容主要是关于近期对白莲教徒查办和深挖的成果,同时夸大了被亳州方面驱赶到宿州的“撚子”力量,断言大量白莲教徒的涌入会导致宿州爆发白莲起义,而他这个身处漩涡中的暂署藩台尽管全身心投入救灾防乱,可手中却无多少兵马可用,因此不得已向老太爷奏请“以匪制教”,通过招安收编皖北地区的“贼匪”应对有可能发生的白莲教起义。
理由是不招安盐匪,则盐匪肯定会被白莲教吸纳,到时敌之力量多上一分,官府力量则少上一分。又言安徽境内的白莲骨干多是外地潜来人员,这些人于安徽本地经营时日不多,根基不稳,因此迫切需要和地方强人、匪徒、奸小结合方能形成力量与声势。
“以匪制教”就是针对白莲教在安徽发展的一剂猛药,使其无法在安徽扎根,进而避免白莲教利用灾情煽动灾民造反。
三阳教“交通员”刘宝供词亦附急奏一同发往京师,不过赵安隐去了三阳教已经与谢、杨等盐匪勾结一事,只将三阳教原是混元教,教主刘之协乃刘松大弟子,今年以来刘之协等人一直在亳州地区活动情况加以奏报。
仍旧没有对大量灾民涌入宿州有什抱怨,只请求朝廷能够再次协调周边省份给予安徽钱粮支持。急奏发出时,涌入宿州境内的灾民已经多达十数万,为了减轻州城压力,赵安派出大量人员在各地交通要冲设立赈灾点,然而因粮食不够使得这些赈灾点很难容纳大规模灾民,因而大量灾民还是向著宿州城涌来。
宿州存粮已经到警戒线,以致赵安给江宁布政福昌、江苏巡抚福崧这两位省级大员的求救信中只有三个斗大的字一“急,急,急!”
另一则比灾民还要急的消息传到了赵安这,泗州境内出现大量蝗虫,“蝗灾”已经成形。十旱九蝗!
由于安徽境内持续近一年的旱灾导致河湖水面缩小,给蝗虫产卵提供了大量场所,而干旱环境下生长的植物含水量较低,蝗虫以此为食生长速度、繁衍速度都呈倍数上涨,如今已是八月下旬,便在泗州首先酿成“秋蝗”大灾。
泗州方面的报告说蝗虫铺天盖地,以致太阳都被遮挡,人在其中就如被群蜂包裹,仅凭人力根本难以灭蝗,本就不多的植被被蝗虫瞬间啃食一光。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旱灾、蝗灾、朱珪的算计、饥饿的灾民、蠢蠢欲动的白莲教.
全赶在一块了。
赵安精疲力竭,第一次产生无力感,甚至生出摞挑子不干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