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府挑著不少琉璃宫灯,夜色多了些好看的光影。
一名李氏机要处的修行者看著疾驰而来的怀贞公主,顿时有些心惊,心想又发生了什大事,竟让怀贞公主赶得如此急切?
……
石榴红裙摆扫过青砖上未干的夜露,留下几道蜿蜒水痕。
穿过三重垂花门,引路侍女手中的羊角灯在回廊拐角处晃出斑驳光影。
怀贞公主跟著侍女进入了一处悬著"停云阁"匾额的院落,这是修行所用的精舍,也是整个王府之中最为僻静的所在。
当顾留白接到消息,跟著一名女官进入这院落时,他看到那座楼阁的菱花窗全部垂著湘妃竹帘,连内的灯光都透不出来。
“发生了什大事?”
他也是暗地吃了一惊,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难不成太子的动作那快,已经在黔州起兵了?否则这处静院周围本身没什人,又有李氏机要处的那些人镇守,怎要如此小心?
"道首请。"女官推开了雕花门,让顾留白自个进去,她却是飞快转身离开。
楼阁之中只点著盏九枝连珠灯,将公主的身影投在山水屏风上,恍若墨色游龙。
顾十五注意到紫檀案上摆著套雨过天青瓷茶具,但茶汤明显未动。公主背对著门正在拨弄多宝阁上的白瓷瓶,瓶中六月红梅开得正艳,映得她指尖丹蔻如血。
烛火轻摇间,怀贞公主倏然转身,鬓边金步摇却纹丝未动。她今日描了远山眉,额间花钿是罕见的孔雀蓝,衬得肌肤如新雪映月。顾留白嗅到空气中浮动的冷梅香,才发现她腰间玉带上竟缀著个鎏金香球,镂空纹样隐约可见细碎红梅。
“?”
顾留白顿时觉得哪有点不对劲。
听人传报说怀贞公主骑快马赶来,怎到了这似乎还抓紧时间整理了一下妆容?
不对劲,而且眼眉之中的神色好像也不太对劲。
窗外忽有夜莺啼叫,怀贞公主微微倾身向前,给他沏了一杯茶,轻声道,“顾道首来得好快。”
顾留白感觉更是怪异,今晚上在静王府的那座小楼离开的时候,怀贞公主似乎还一脸幽怨的样子,但现在她好像变成了和自己最初见面的那时候一样,端坐的姿势都显出凌厉线条,微抬下颌时,脖颈曲线如天鹅般优雅而疏离,那对琥珀色的眸子自然就带著那种令人不敢亵渎的皇家威仪。
“公主是有什急事?”之前拿捏的好好的,这仿佛突然就不被他拿捏了,顾留白顿时心有些打鼓。
怀贞公主却不急著回他话,等到女官的脚步声响起,她唤了声:“进来。”
只见先前那名引著顾留白进来的女官快步进来,却是送了些行礼过来。
顾留白越发摸不著头脑,怀贞公主却平静道,“今夜父皇召见我去谈事,我赶来赶去有些劳累,今夜我便不准备车马劳碌,就直接在这过夜了。顾道首你先等我片刻,我换件衣衫再和你谈事情。”
“?”
顾留白顿时有点懵。
这大唐公主指定比一般人更加考究,准备好好谈事情之前,换个舒适一些的衣衫,让自己更加舒服和放松一些也无可厚非,但现在那女官已经告退,这楼阁孤男寡女,虽说自己肯定不至于去偷看,但这真的合乎情理?
和自己在一个屋子换衣服?
然而怀贞公主竟是真的起身去换衣服去了。
寂静的楼阁之中,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和怀贞公主脱穿衣衫的声音。
过了片刻,怀贞公主换好衣衫出来时,顾留白越发无语。
他原以为怀贞公主是换身舒适点的便服,然而此时她穿著的,却是一件极为正式的宫装。
十二幅泥金罗裙层层叠叠如盛开的牡丹,每道裙褶都缀著米粒大小的南海珍珠,行动时泛起月华般的柔光。朱砂色大袖衫上以金线绣满振翅欲飞的翟鸟,鸟眼皆用红宝石镶嵌,在烛火下流转著血色光晕。
最夺目的是那条五色缂丝披帛,其上云纹竟是用孔雀羽线掺著银丝织就,随著她转身的动作忽蓝忽绿,恍若将漫天霞光披在了身上。腰间的九环蹀躞带纯金打造,每个玉环都雕著不同的瑞兽,走动时环佩相击如清泉鸣涧。就连寻常宫装容易忽略的衣领处,都密密缝著三圈累丝金粟纹,衬得她如玉的面容愈发矜贵不可方物。
顾留白也是惊了,忍不住就道:“这繁琐正式的宫装,一会就能穿好?”
怀贞公主正色道,“宫中自幼有人教导,不知练习了多少遍,我们不必寻常人家,若是穿戴出现错误,是要遭受严厉责罚的。现在穿这种宫装,闭著眼睛都能很快穿好。”
顾留白看著她,这华服宫装本该沉重板滞,穿在她身上却似第二层肌肤般自然,广袖垂落时的弧度都带著皇家特有的韵律感——那的确是从小在千百次仪态训练中淬炼出的风骨。
但这气氛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他忍不住冒出一句:“但这衣衫有点厚,这天气你穿著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