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五百万,到三五千,这是多少倍的差距?
而且还是“顶多”……
她说了声谢谢,把画卷了起来。
郝钧怔了一下,骂了一句他妈的:这狗女人明显知道这画有问题。
但古玩行不就是这样:能骗就骗,能蒙就蒙?
暗忖间,女人主动打开了第二只长盒。
解开丝带,慢慢摊开,女人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思成扫了一眼,眼神微微一动:又是一幅《云山图》?
同样是水墨山水,同样是奇峰疏林,同样是平江列岫。
乃至于意境,神韵,都好像大差不差?
仔细再看题印,左上偌大的“玄宰”题字,与篆刻的《董其昌印》映入眼中。
林思成怔了一下,微往后仰。
这位王小姐好像会算卦:自己刚刚才想到董其昌,一转眼,她就拿出来一幅董其昌的作品?
别说,乍一看,还挺真。
同样的流程,先看材质:轴为紫檀,无论是明清还是现代,都比花梨名贵。略雕云纹,形制简洁,稀疏有致。
包浆晕润均匀,木色内敛自然。
纸色稍深一些,但这是氧化所致。原纸的颜色应该比明代的宣德笺更浅,史称“淡笺”,为董其昌独爱。
并专门作赋,赞曰:鱼子松花之润、铺玉敲冰之滑……
四边为上好的素绢,两头(天头,地头)为淡青绫,突出一个低调而又奢华。整体仿的是“宣和裱”的制式,讲究简雅为宗。
即“以画为主,不可夺其色”。
托裱用的是明代生宣,正好符合董其昌水墨渲染的疏淡风格。看到这里,至少装裱与画纸都没问题。
再看印,虽然整幅画就只有这一方,但刀法灵活,古朴却不失典雅,庄重中透着率真……这绝对是董其昌的自刻印。
再看题诗,孟浩然的《宿建德江》: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诗是好诗,字也是好字:
以中锋为基,线条如“锥画沙”,刚健却不失含蓄。且隐现米芾的“无垂不缩,无往不收”的笔法,强调“劲利取势,虚和取韵”。
字体为行草,字组连缀如牵丝呼应,笔意连绵若流水,字形欹侧取险势,既有书法家所谓的“气脉”流动,又能动中求衡。
最为显著的,则是董其昌独有“淡笺用淡笔”的书法风格:一改明时传统的深墨习惯,以淡墨表现“虚和萧散”、“淡中见润”的意境。
整体章法疏朗空灵,萧散沉静,却又突显质朴无华,平淡自然的神韵,如“未雕之玉”,“本中求真”。
画先不说,只说字:林思成敢九成九断定,这首诗绝对是董其昌亲笔题的。
再看画:笔力内敛含蓄,灵动自然。墨色清润淡雅,层次分明。且隐现宋元名家山水的精髓:
董源的疏林远树,平远幽深。巨然的淡量轻岚,雾清气润。马远的清淡自然,简逸灵动,以及黄公望的悠然空灵,平淡天真。
且以书入画:中锋行笔,以楷书的工整笔法勾勒山石轮廓,再以侧锋点染,点划枝叶与苔点,增添灵动。
同样以淡墨为宗,墨色清润淡雅。再通过积墨、破墨技法呈现“墨分五彩”的微妙变化。
看到这里,感觉……这就是董其昌的真迹?
但林思成总感觉不太对。
想了想,他把画倒了过来,又后退一步,托着下巴端详。
其他人不由错愕,面面相觑:倒着看画,这是从哪学的?
别说那个老专家和郝钧,叶安宁国美出身,专攻字画鉴赏,请教过的名家无数,都没听过这种方法。
她当然没听过:这是故宫徐邦达先生的独门绝技。叶安宁在故宫蹭课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八十五岁高龄,早退休了。
所以要感谢王老太太:林思成断断续续,跟着徐先生学作画,学鉴画和金石,整整学了三年。
反正贼灵。
就如现在,林思成细细一看,还真看出来了点东西。眼中泛起了光,即惊讶,又好奇,且玩味。
这种类型的画作他见过不少,但董其昌的作品,还是第一次。
半真半假,既真且假……
又看了一遍,林思成把画转了过来,又放下放大镜。
郝钧精神一震:“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