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仆此番运了三千匹绢、千余匹锦前来,转手一卖,便是——”
“锦一匹银钱四十五文、绢十五文。”邵勖直接报出了数字。
沈典哑然。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赵王比他擅长做买卖,对一切了然于心,只不过需要人为他跑腿罢了。
其实高昌本地也是有一定规模蚕桑的,但质量很差,在廉价粗绢里都是下等货,根本卖不出去,只能本地人穿用。
从价钱就可以看出来了,本地粗绢一匹银钱二文,还不如八纵布(麻布),那个一匹要五文,更别说一匹十二文的六纵迭(棉布)了。
“四千余匹锦绢,不少了,找好下家了吗?”邵勖问道。
“有悉万斤城(撒马尔罕附近)客商愿出银钱九万买下,讲讲价兴许能到十万。”沈典说道:“只不过,听说此人正妻乃狯胡。”
“无妨。”邵勖根本不在意,只是皱眉道:“怎么又是银钱?”
说到这里,再度起身,长叹道:“银钱!银钱!孤要这么多银钱作甚,唉!”
沈典也很无奈。
有些商人根本不愿意在高昌就把手中的货物出手,更愿意用金银来支付货款。
比如这四千多匹锦绢,人家在高昌碰到了,很愿意直接买下来,或暂时存于本地,或遣人运回去,但他们真的不愿意在高昌就出手西域货物,顶多让你抽分。
可大量银钱涌入高昌,也带来了很多问题。
其实这会还算好的再过两百年,高昌租种一亩常田的租金是每年八文,葡萄园、菜园的租金每亩每年高达十六文,直接原因就是匈奴部落不断西迁,数次大败波斯,甚至俘虏波斯国王,索取了巨额赎金,波斯另外每年给贡输——相当于岁币。
而白匈奴又不太会打理这些钱,于是粟特人与他们合流,向中原大量输入波斯银币,购买丝绸,贩卖牟利,为白匈奴的资产保值增值——相当专业的投资经理人。
高昌作为西域国家,被一波又一波的白银浪潮洗礼,通货膨胀到了惊人的地步。
一亩常田就算年收三四斛粮食,结果你收八文银钱的租金,双方还都觉得很合理,唯一的解释就是粮价已经暴涨,甚至整个高昌的基础物价都暴涨了。
这会其实已经有这个苗头了,所以邵勖看着不断涌入的银钱很是伤神。
父亲说,从长远来看,高昌物价上涨是不可避免的,但绝对不能暴涨,要缓慢上涨,给国中官民以适应的时间。
另外,这就体现出父亲严禁外国银钱通行的英明之处了。
只要我禁掉波斯银币,只用平准钱(龟币),那么市面上有多少银钱流通就是可控的。
只可惜,现在还是过渡期,不能这么做……
“卿——”邵勖停下了脚步,说道。
“大王请吩咐。”沈典拱手道。
“卿家人搬取过来了吧?”邵勖问道。
“随这批货物一起来的。”沈典回道:“还有些少年时结识的好友,富春孙氏的,一共百余口人,都跟着过来了。”
邵勖点了点头,道:“卿先在家中好好歇息。待正月下旬,你再跑一趟洛汴。”
“是。”沈典应道。
“宫中存放了不少抽分得来的西域货物,还积存了很多银钱。”邵勖慢慢舒展开了眉头,只听他说道:“这两个月王宫会尽可能铸造龟币,到时候全让你带走,连带着西域货物一起带去洛阳、汴梁,然后——”
邵勖看向屋外,坚定地说道:“然后就招募人手,重金招募。愿意来高昌的,孤为其在伊吾、金满、蒲类三地授田,分文不取,另给其家人钱粮作为安家之费,毕竟养了十几年的儿女,骤然远行,总要给些补偿的。具体数额,你去了中原后拟定,孤也吃不准该给多少。”
沈典有些惊讶。
带那么多银钱和货物去洛汴,不买中原货物回来继续赚钱,反而想“买”人,这可真是稀奇。
但他也知道,高昌缺人,非常缺。赵王此举,短时间内或有所损失,长远来看可能是赚的,对子孙后代有好处。
因此他没有犹豫,立刻应下了。
“届时孤还有信件要带去洛阳。”邵勖笑道。
短短数月内,他已经给父亲发去好几封信件了,最早的那一封可能已经到洛阳了。
他非常期待父亲的回信,以及——母亲、弟妹们的问候。
人在异乡,孤独是难以避免的,真的很想见到爷娘弟妹们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