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贪心也不定是坏事,可能力不济却贪心太盛却是坏事了。”看着天际那一道道撕裂的雷光,大宛质子王子忽道,“其实……当真没有这个机会的话,我在这长安城开一辈子食肆,做个富贵闲人也是极好的。在长安,虽……离我那权势远了,却是当真逍遥自在,看的都是旁人的起起落落,大喜大悲,自然能平常心对待。可一旦这大起大落上及自身,我怕是也不会这般镇定了。”
当然,他有这等感觉也不是空穴来风的,大宛质子王子笑了笑,对身后两个神情茫然不解,却一向忠诚的老仆说道:“那一日,那位长安府以及大理寺的两位大人走后,可还记得又来了一位大人?他问了……那包厢里几个,”说到这里,这位蓝眼高鼻的西域王子指了指那丝竹声敲的震天响的包厢,道,“他问了那包厢里几个日常在我这里的花销,我将账簿拿给那位大人看了,那位大人看过之后便让我誊抄了一份账簿,将那原本的账簿带走了。”
说到这里,在两个老仆惊愕的眼神中,大宛质子王子笑了:“大荣对朝廷官员并不苛刻,单靠俸禄养得起一家老小的朝廷官员不少,可单靠俸禄要日日在我这里最上等的厢房中买醉,花钱点我这里最美最贵的舞姬花魁作陪,那可不是单靠俸禄养得起的了。”
“不靠俸禄的话难道靠的是家里?那家里的营生出处可干净?若是祖上积攒下的……那祖上钱财的来源可干净?若不是自家里来的话……那些营生又是自哪里来的?靠节省,省出来的么?”大宛质子王子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可那些俸禄……便是一文不花,也省不出这样的金山啊!有些事……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虽然银钱这一事物俗的很,也不是万能的,可不得不承认,做这世间大多数事,都是需要银钱的。”大宛质子王子说道,而后转头继续看向窗外那更不看清楚,一片混沌的雨景。
长安城中美的景、人、物、事皆数不胜数,可两个西域老仆却只觉他二人从来没有哪一刻在那大宛质子王子的脸上看到这般专注的神情,仿佛窗外这一片混沌不明的雨景是他平生从未见过的风景。
也不知看了多久,只听身旁这位自己自小照看到大的
虽信模糊不清,可透过那隐隐绰绰的模糊,童不韦却是看清了信里的意思。
不止童不韦看懂了,童正也看懂了。
挠了挠头,下意识的看向自身身处的屋内那些博古架上的摆件、墙上的字画,以及手头随手放置的玉石杯盏,童正喃喃道:“如此……还真是这么多年的努力……都要尽数功亏一篑了啊!”
“总比丢了命强。”童不韦也抬头环顾四周,看着这座精心养护了几十年的老宅,虽然在乡绅中,自己这座宅子不定是最富庶的,可其内的每一处物件摆置都是自己精心布置的,骤然舍弃这么多年积蓄起的所有富贵,谁……舍得?
“你说呢?”童不韦看着这个同一屋檐下,既亲近又疏离的儿子,叹了口气,问道。
会问出这话,可见童不韦是不甘心的。事实也确实如此,那日的交心过后,这个既可能是至亲亦可能是大仇的父亲不意外的又纳了一个干净的侍妾,试图再造一个完全属于自己,出身清晰明了的子嗣出来,可见虽被那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压制的这么多年不敢有所动作,可当真服……么?当真那位大人一声令下就立刻照做吗?
怎么可能?那般贪心,素日里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童不韦又怎么可能真的甘心?不过是不得不服罢了!
那位大人当然也清楚童不韦的不得不服,也清楚永远收服不了童不韦的心,所以那座压在童不韦头顶的山从未撤去,如今还送来了这样一封信,布下了这样一局棋。
听那位大人的,便痛快的交出所有,自此……只剩他母亲与外祖的那些田地与宅契,哦,对了,那些田地与宅契上头写的是‘童正’两个字,而不是‘童不韦’三个字,自此,‘童不韦’便需要仰仗他过活,重新拾起当年他外祖与母亲二人给的软饭来吃;不听那位大人的……便不用理会,至于结局与后果,那位大人没说,可……那些话中的意思还用说吗?
“我以为……他只想吃了你而已,却未料到他想的竟是用你为饵,将胡八他们一同引入网中,而后一网打尽。”童正说到这里,笑了,语气中的钦佩不言而喻,“果然是大人!人大,胃口也大,如此一来,胡八他们……顶得上十几、二十个你了,真是好大的胃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