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不再多话,随周嬷嬷向外走去。
自椒房殿一晤,薛绥便静守在薛府,一面照拂生病的雪姬,一面等待李肇的消息。
七月二十四,离太后寿辰仅剩三天。
薛绥刚从椒房殿为皇后请脉出来,一名面熟的东宫小内侍便悄然凑近,低声道:
“霜衡苑那位,情形不大好。殿下请您……速去一趟。”
薛绥心头一凛。
看来李肇布的网收得很快。
彻底催阳散的消息传到萧嵩耳中,对方也是按捺不住……
当然,此刻的萧晴儿,想必也更相信她当初的话,相信催阳散的反噬正疯狂吞噬她的生机一一她的寿命,快到头了。
薛绥强压下翻涌的心绪,面上不动声色,笑著身后的周嬷嬷道:“有劳嬷嬷回禀娘娘,贫尼随这位公公去霜衡苑瞧瞧病重的萧美人,稍晚些自行回府。”
那小内侍也机灵地附和。
“是是是,嬷嬷通融。”
周嬷嬷深深看了薛绥一眼,点点头讪笑。
“师父自去便是,老婢会禀明娘娘。”
霜衡苑。
皇城最西北角的宫苑。
荒芜冷寂,门轴锈得厉害,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萧晴儿抱膝坐在冰冷的石阶上。
荒草萋妻,秋风瑟瑟,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落在她身上,将那张曾经娇艳如花的脸,照得灰败枯槁。她瘦得脱了形,宽大的旧宫装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一个会动的衣架。
“薛六。”
听到推门声,萧晴儿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人,空洞且绝望。
“你终于来了。”
薛绥在她对面丈余远的地方停下。
“萧美人何事如此急切?”
“你是对的。萧家……放弃我了。”萧晴儿捡起一根枯树枝,无意识地在积灰的地面上乱画,语调干涩,不知是哭还是笑。
“我托人……托人给我娘递话,只求一点解药,哪怕……哪怕能让我不那疼……哪怕能让我得一个安睡……可我那好弟弟……哈哈,他让人带话给我……”
她笑得浑身发抖,眼泪却流得更凶。
“他说……安心上路吧。识趣的,早该了断了,非要苟且活著,为家门蒙羞……”
“薛六,你听见了吗?他让我去死……我的好弟弟,让我这个亲姐姐去死……小时候,我省下自己的月例,给他买他爱吃的零嘴,替他挨父亲的责罚……”
薛绥看著她崩溃的哭嚎。
“萧家的凉薄,你今日才知晓?”
她在萧晴儿面前缓缓蹲下,视线与她齐平。
“所以你想通了?想要一条活路?”
萧晴儿抬起泪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不甘心……生而为人,都想活下去,凭什死的是我?”薛绥点点头,“那就拿出诚意。”
萧晴儿看著她淡漠的表情,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那药……掺在陛下的参汤……每次量不多,日积月累,神不知鬼不觉……为免陛下疑心,每每献汤,我都会小尝一小口……”薛绥问:“药是从哪来的?”
“是我娘借著入宫看我,带进来的。也是我娘交代我做的。”萧晴儿喘著粗气,语速极快,恨不得将所有罪孽倾倒出来。
“萧贵妃死后,萧家很是忧心……他们说,端王羽翼渐丰,翅膀硬了,心思又深,不好拿捏,萧家不敢把宝,全压在他一人身上……偏那阵子,陛下宠幸那个胡女,圣眷急转直下……他们便逼著我,拢住陛下的心,再怀上龙胎……”
她抬头看著薛绥,嘴角牵动著古怪的笑。
“若陛下……若陛下有个万一,太子根基未稳,朝局定然动荡……到时候,萧家便可联合旧部党羽,拥立年幼的皇子登基……”
薛绥静静地听著,忽然轻笑。
“痴心妄想。”
萧晴儿涕泪横流,眼中光芒渐灭,只剩下一片死灰。
“身为萧家女儿,我没得选……从来就没得选…”
她喃喃自语著,猛地抓住薛绥的手,掌心滚烫得充斥著求生欲。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薛六,求你……我知道你有办法……我还年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冷宫……”
薛绥任由她抓著手,目光沉静。
“你写下供状,我便尽力为你周旋。”
她从袖子摸出上次给她看过的小瓷瓶。
“解药给你。可缓解毒性发作,减轻痛苦。”
说罢,又让小内侍将携带的笔墨呈上来,铺开在一张破旧的小几上。
“你把你方才说的,都写下来。下药的时辰、经手的宫人、药物来源和藏匿之处,还有萧嵩密谋拥立的具体言论……”
萧晴儿一怔,眼神挣扎地看著她。
薛绥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白纸黑字,画押为凭。否则,如何取信于人?救你,我也需要足以撼动萧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