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阿娘用了药,精神头不济,有些贪睡,昨夜又贪看落雪,玩闹许久,这会儿恐怕还没起身呢。她说罢侧身引路,又问院的丫头。
“外面雪大,怎不请舒大夫进暖阁待著?真是越发没规矩……”
天枢没有接她的话,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你要去西疆?”
他冷不丁开口,把薛绥身侧的如意吓得一个激灵,手的药包差点掉在地上。
薛绥却毫不迟疑地点头,“是。”
这事她没有告诉旁人,连文嘉都未曾透露半句,但心早已盘算了千万遍,私下也已经让小昭打点好了行装,只待今日见过天枢,便要动身。
天枢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动不动。
“不可鲁莽。”他的声音比落雪更冷,“太子身边,不缺人手侍奉汤药。京中局势看似和缓,但太后、萧氏余孽皆虎视眈眈,还有陛下……多少双眼睛盯著你?你此刻去西疆,非但于事无补,反会授人以柄,徒增变数。”
“我非去不可。”薛绥抬眸迎上他的视线,眼底没有丝毫动摇。
“大师兄,我既已卷入这滔天巨浪,便没有半途抽身的道理。就算为了旧陵沼和师门的嘱托,这一趟,我也必须走。何况………”
她唇角微弯,带著点冰冷的锐气。
“大师兄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何时给人添过乱子?”
天枢沉默不语。
是为了旧陵沼,还是为了李肇?他心中雪亮。
“平安。”他唤了一声,嗓音带著一丝浅浅的涩意,那些极力维持的冷寂,终究被一丝无奈取代。“我总是说不过你。”
“嗯?”薛绥笑盈盈地应他。
“师兄还有什要交代的?我都听著。”
天枢无言。
眼睁睁看著她眼底为另一个人燃烧起光亮,他只觉得心口闷得发胀。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要答应我,万事以自身安危为重。切不可逞一时之勇,以身犯险,令我……和三位师父担忧。”
“我答应你。”薛绥郑重颔首。
“只是我这一去,京中诸事,还有我阿娘,还要拜托大师兄多多费心了……”
天枢微微点头,目光掠过她新长出的绒发,在寒风轻轻颤动,突然便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在旧陵沼摔折了腿,却咬著牙不肯哭的小姑娘……
她从来都是这样,倔强坚韧、从未改变,一旦认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默默从怀取出一枚玄铁令符。
符上阴刻著北斗七星的图案,锋芒内敛。
“拿著,到了西疆会有人接应,遇上棘手之事,自会有人护你周全。”
这些年天枢深耕刺探之事,天枢门的眼线遍布天下各个州府县郡,已然是旧陵诏最为隐秘的力量。薛绥虽为诏使,但多年来隐于幕后,知晓其身份的人寥寥无几,在有些地方,诏使令未必有天枢的令符好使。她将令符塞入怀,朝天枢深深一揖。
“我明儿天不亮就动身,便不特地来向师兄辞行了。师兄……多多保重……”
天枢目光幽深,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
“去吧,我去屋坐坐,等雪娘子醒来。”
“劳烦师兄了。等我从西疆回来,我们再叙。”薛绥再施一礼,转身而去。
天枢望著她的背影,微微抿紧嘴唇。
落雪无声,沾湿了他的肩头,如同他未曾说出口的牵挂,沉甸甸的,却无人知晓。
次日天不见亮,宜园的角门便悄悄打开。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驶出巷子,在黎明前最深的夜色悄然离京,车轮碾过飞雪,载著满车的牵挂和一往无前的决绝,一路向西,向著烽火连天的西疆,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