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心中巨震。
他终于明白,为何薛绥能有那般手段和心性?为何旧陵沼藏著那多的能人异士。那不仅仅是一个杀手组织,更是一个扎根极深的情报和复国暗网。
空气凝滞,那根紧绷的弦,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静善盲眼转向崇昭帝,继续著未尽的控诉。
“可复国之路,哪有半分容易?你们李氏赶尽杀绝,派暗卫鹰犬四处搜捕前朝遗孤……萧琰那贼,更是潜入旧陵沼卧底,生生害死了我的四妹……”
“我不知情,栖凰,我不知这些……”崇昭帝喉间滚了滚,急喘著起身,却被颈间的匕首逼了回去。“我登基后,已下旨将旧陵沼列为朝廷禁地,不许任何人擅自踏入半步,更命官员年年祭祀……”“住口!”静善厉声打断,气得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她看向崇昭帝,看著那个她恨了一生的男人。
“李妃,你下旨将旧陵沼列为禁地,还年年派官员祭拜,当真是为了安抚亡灵?还是你夜半梦回,怕那二十万冤魂找你索命?你心中比谁都清楚!”
崇昭帝面色灰败,嘴唇翕动。
“栖凰,若我说……当年宫变前,私下递话劝你去普济寺斋戒,为雍帝祈福的人,是我,你可会信?”静善厉声道:“还在撒谎。当年若不是方丈暗中相助,我早已死于你的侍卫刀下……”
崇昭帝闭了闭眼睛,不忍再看她愤恨的面容。
“宫变前日,我便派人去了普济寺,命他们护送你离开京畿,避祸江南……谁知,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你已人去楼空,踪迹全无……我以为,你终究是不信我……”
看看恨意滔天的静善,他说得很是沉痛。
“后来,我多方寻你,却杳无音信……直到收到消息,说你已遭遇不测,方才断了念想…”“你哪是寻我?分明是追杀”
静善声音凄厉,像被撕裂的锦帛,“新朝的士兵在皇城内外搜捕前朝遗孤,连三岁孩童都不肯放过……我和四妹躲在西山的山洞,靠啃树皮、喝雪水苟活,好几次都差点被你们的暗卫发现……”她肩膀剧烈颤抖,气息急促。“你倒说说,那时你在做什?是在府搂著美人,饮著佳酿,醉生梦死?还是在帮你父亲谋划,如何斩尽杀绝?”
崇昭帝重重喘了一口气,无力地道:“栖凰,旧陵沼之事,我难辞其咎……但我从未想过要伤你性命……我以为你会明白,那时的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明白?明白你们父子的狼子野心?明白你们为了皇位可以杀尽忠良、屠戮无辜将士?”静善声音凄厉。
“李妃,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让我愈发恶心。”
崇昭帝不再辩解,眼中是一片死灰。
“报应……这都是报应……”
他喃喃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朕……朕那时年轻,虽觉手段酷烈,有伤天和,却……却被皇权迷了眼,默许了……登基后,又为了稳固江山,畏首畏尾,一味掩盖……朕有罪。”
静善喉间溢出一声冷笑,“一句有罪,就能抵得二十万冤魂的性命?”
“朕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人,便是你,栖凰。”崇昭帝抚著榻沿,眼帘半垂,一行浊泪滚过脸颊。“你今日既来索我的命,拿去也罢,横竖……也是我欠你的……”
静善盲眼对著他,似在压制翻涌的恨意,“看看你这摇摇欲坠的江山,看看你这众叛亲离的下场,看看你病入膏肓,枯槁如鬼的模样,李妃,你这条命,还能换几分原谅?”
崇昭帝默然,颓唐地瘫软下去。
他这一生最重颜面,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皮羞辱,连半分体面都不剩……半响,他艰难地抬起眼皮,望向静善的方向,尽管知道静善看不见他,还是用尽力气,对她微微一笑。“太子,拟旨。”
李肇上前一步,崇昭帝却猛地咳嗽起来,声音虚弱下去。
“朕……要下罪己诏。昭告天下,旧陵沼一案,乃朕之过错,当年未能阻止父皇与萧嵩的阴谋,事后又为权位掩盖真相,致使忠良蒙冤,将士惨死……朕……愧对天下……”
“迟了。”静善断然打断,“一纸罪己诏书,就想抹平二十万人的血海深仇?李妃,你的忏悔,没那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