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没等项元回家多久,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
那药材商找上门来了交代道:“听说今次管招倾脚行的是个姓卢的,唤作卢文鸣。”
项元道:“没听过这名字,只怕是下边干活的一一那河道上谁人主事?”
“姓韩,叫韩砺,年轻的很,说是京城都水监里头来的人。”
项元惊讶极了,一迭声又问了许多。
滑州从卫州招了人、募了粮不说,还安排许多人带着粮一路招摇进城出城,这样大动静,自然十分好打听。
那药材商就把这一向滑州城中发生的许多稀罕事一一学来。
项元何等嗅觉,一听说连城中许多大户都去竞河道上的生意,除却倾脚行,还有粮谷、材料等等,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一回岑、钱两人相斗,好似钱孔目落了下风,并且看这样子,未必还能翻得动身了。而岑通判手下新得势的,分明姓韩。
而自己跟姓韩的,并非一点渊源没有。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急着离开滑州城的原因。
那宋小娘子想要自己折价把药材卖给衙门,换个嘉奖令,再得个买扑的名额。
当时听着只觉得亏大发了,自然快跑,但现在发现峰回路转,他虽然不后悔,毕竞落袋为安,却也很有些心动。
如若岑通判能压得住手下,那姓韩的真正能主事,河道上这样大的工程,三四千规模的人力,不管粮秣、物资还是所谓倾脚行之事,自己哪怕只吃掉一块份额,也绝不是卖上一批药材能比得上的。那宋小娘子,不愧是能入自己眼的,倒是有几分聪明,也有几分见识,她说得对,这是个长久买卖,很值得一做。
做生意,要脸是做不起来的。
只要有挣钱的机会,但凡有一点可能,都要争取。
项元没有擅作主张,也不完全相信那药材商说的话,幸而滑州州城也不远,他安排人去了一趟,仔细打听,果然回报的话,大同小异。
那姓韩的学生,当真赌对了,抱对了大腿,此时炙手可热得很。
幸而自己并非没有一点筹码在手。
他转头就去了后院,找上了义子梁严。
也是恰巧,春夏交季,气候不好,那梁严鼻子又犯了病,此时正站在屋子外,拿个葫芦凑在鼻子边闻个不停。
屋子里,项林正踢桌子摔椅子,口中大声道:“臭死了!哪里来的脏臭野种,尽喜欢恶心东西,别给我瞧见,不然我一起给扔了!”
边上却有仆役忙去劝说。
这个道:“少爷何苦理他,又不进屋,由他在外头得了!”
那个道:“少爷何等尊贵,跟个野种计较什么,小的听说外头路很快就要通了,等回了府里,自然有治他的人!”
也有人道:“您别理他,我们都不理他,叫他到处碰壁,才有意思哩!”
四五个人围着哄,总算把项林安抚下来。
这小少爷却是仍不满足,道:“昨天邢镖头夸他到得早,分明我也不迟,却没夸我,既是要早起,必定不爱睡觉,那就晚上也别睡!一会你们谁去把他褥子弄湿了!”
正说着话,却有一人匆匆进来,道:“老爷来了!”
屋子里一应随从四散开去,各自做忙碌状,项林也又惊又喜,以为亲爹来看自己,急急从床上下来,跛拉着鞋一跳一跳去了书桌边,装作一副认真读书样子。
院子里,梁严其实能听得到屋中众人说话。
但他充耳不闻。
从前的他听到这样的话会特别伤心难过,但现在的他,已经可以不那么在意了。
他正跟着镖队的镖头习武,虽只是最粗浅的扎马步、打长拳、拉弓,但只要学了本事在身上,等日子一天天过去,自己一天天长大,更大的属于自己的世界,清清楚楚就在等着。
还有功夫要学、功要立、钱要攒,攒了钱,可以给宋小娘子开食肆,到时候自己长大了,功成名就了,日日都能去吃饭,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难受的事情,也可以找她说,她一定会认真听,会夸他,会安慰他。
还有小莲。
到时候他力气大了,手也大了,搓绿豆都能搓得很快,小莲肯定很吃惊,很佩服。
手中葫芦里头飘出来的醋味、蒜头味道都很刺激,冲鼻得很,叫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怪,喷嚏打完,想着将来的确凿画面,梁严鼻子也不痒了,人也不难受了。
而此时此刻,项元大步走进院子,径直去得房中,开门就笑着叫道:“小严!”
他环视一周,不见屋子里有梁严,便问道:“严少爷哪里去了?”
边上站着的小厮忙道:“刚出去了,好似在院子里。”
项元这会子心中都是生意,根本一点空隙都没有了,自然无法分神去管顾儿子此时在做什么,点了点头,连多馀的话都没一句,转身就出了门。
项林本来笑着,手中擎着书,正要叫爹,那笑一下子僵在脸上。
项元出得门,果然见到梁严正在角落,远远就道:“这孩子,天都要黑了,在这里喂蚊子做什么?”又笑道:“有个好消息,你知道了保准高兴一一家里来了信,没甚要紧事了,我们也不着急回去,正好我有个朋友有桩生意要帮忙,就在滑州城中,你不是很喜欢那宋姐姐?今次又能见面了!”项元特地去找梁严的时候,张四娘也正提着个篮子上门来找宋妙。
“是我自己煮的蛋,又有一壶烹的新茶,我晓得娘子今日忙,未必有空弄这些一一立夏立蛋,我想给娘子送个好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