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放几句狠话,但一想到如今境地,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无法掩饰的屈辱。
张飙掏了掏耳朵,一脸无辜地道:
“武定侯这话从何说起?下官.哦不对,罪官我只是依法审计,查查账目而已。”
“皇上圣明烛照,将二位请来,定然是二位还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向皇上坦诚交代吧?与我何干呢?”
他这话简直是往伤口上撒盐,更是赤裸裸的嘲讽。
郭英气得浑身一震,猛地咳嗽起来,差点背过气去,却硬是强忍着没有再回应。
他只用杀人的目光剜了张飙一眼,便踉跄着走到牢房角落的草堆边,颓然坐下,闭上双眼,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骄傲和力气,只剩下苍老的躯壳和无尽的悲凉。
他一生征战,功勋卓著,晚年却受此奇耻大辱,这种精神上的鞭挞,远比肉体折磨更甚。
张飙笑了笑,没再继续刺激他们,反而换了个话题,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唠家常:
“二位公侯爷既来之,则安之。这诏狱条件虽然简陋,但好在清静,没人打扰,正好可以好好想想.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在李景隆和郭英之间扫过:
“毕竟,皇上的锦衣卫,可比罪官我专业多了。你们那点家底,怕是经不起蒋瓛蒋大人细细琢磨”
这话如同冰冷的毒针,精准地刺中了李景隆和郭英最恐惧的地方。
“张飙!你给我闭嘴!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啊!休要再聒噪!”
李景隆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咆哮出声。
“踢踏,踢踏”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只见朱高燧低着头,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刀,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比寻常食盒大了足足两号、还分了好几层的特大号食盒,脚步略显匆忙地走了过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不太合身的锦衣卫小旗官服。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领口似乎特意整理过,头发也抿得溜光,试图显得更‘专业’一点。
他努力想绷住脸,摆出冷酷狱卒的样子,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和发亮的眼睛出卖了他。
走到张飙牢门前,他停下脚步,先是下意识地挺了挺胸,然后才压低声音,用一种试图模仿老狱卒的、故作低沉的腔调说道:“咳吃饭了。”
“哈哈哈!我的外卖小哥!咱们又见面了!”
张飙一看到朱高燧,就兴奋地大笑起来,然后麻溜地接过那沉甸甸的食盒,打开一看。
好家伙!
最上面一层,是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猪头肉!
下面一层,是码得整整齐齐、切得厚薄均匀的酱牛肉!
最底下,居然还有一小罐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出锅不久的羊肉汤!
旁边甚至还配了几个烤得焦香的胡饼!
这规格,这待遇!
哪里是死囚饭,简直是酒楼外卖VIP套餐!
张飙挑了挑眉,抓起肉吃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又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对着正准备‘功成身退’的朱高燧含糊不清地道:“喂,三哥啊”
“嗯?”
朱高燧猛地停下脚步,像是被点了名的小兵,立刻转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张飙,带着一丝期待,仿佛在等什么'神谕'。
却听张飙用下巴指了指对面和隔壁:“新来的两位爷,身份尊贵,怕是吃不惯这里的猪食。下次记得多带两份。”
“啊?哦!哦哦哦!”
朱高燧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接到了什么重大任务,脸上露出一种‘保证完成任务’的郑重表情,还下意识地并了并脚,差点想抱拳领命。
他飞快地再次偷瞄了一眼李景隆和郭英,眼神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同情。
或者说是‘飙哥吩咐了,你们以后的伙食我罩了’的古怪责任感。
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赶紧咳嗽两声,重新板起脸,压低声音道:
“规矩.规矩不能坏.但我我会尽量想想办法”
说完,像是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露出更多破绽,几乎是同手同脚、脚步慌乱地快速溜走了。
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心虚和忙乱。
他这一连串的反应,从故作沉稳到下意识兴奋,从紧张到郑重领命再到慌乱逃跑,全都被对面的李景隆和郭英看在眼里。
李景隆:“???”
郭英:“!!!”
这锦衣卫怎么回事?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而且,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他为什么对张飙那么恭敬?!
还有,这里是……诏狱?!
这疯子到底还有什么依仗?!
该死!让这疯子装到了!
张飙看着朱高燧慌慌张张消失的背影,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然后对着对面和隔壁晃了晃手里香气四溢的酱牛肉,笑道:
“二位,别客气啊,就当见面礼了.”
“能在这诏狱里,吃上口热乎的不容易.”
“毕竟往后说不定还要常打交道呢.”
“看,看看这油水,一个字,足!连送饭的小兄弟都这么懂事.”
李景隆看着那酱牛肉,闻着那肉香,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但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让他忍住了口腹欲。
郭英则气得胸口发闷,恨不得堵上耳朵。
这哪是送饭?这分明是示威!
是张飙在向他们展示他在这诏狱里‘诡异’的影响力!
那个莫名其妙、看起来有点傻,但又透着古怪的‘外卖小哥’.
让李景隆和郭英在无尽的恐惧和屈辱中,又平添了一份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和不安。
很明显,朱高燧的表现,无意中给张飙捧了一波逼。
而溜回值班处的朱高燧,则重重地靠在墙上,脸上带着尚未消退的兴奋红晕,小声嘀咕道:
“飙飙哥跟我说话了!”
“他居然叫我'外卖小哥'!还给我派任务了!”
“下次带什么好呢?李国公和武定侯喜欢吃什么?得打听打听.”
“不行,得低调点,不能给大哥惹麻烦.但飙哥的任务必须完成啊.”
他陷入了甜蜜而纠结的烦恼之中。
让诏狱阴森又残酷的气氛,多了一丝滑稽和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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