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瓛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直视老朱,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无比艰难地吐出那句足以石破天惊的话:
“他……他问太子殿下……当年……到底是怎么没的……说……是不是……就只是……病死的……”
轰隆——!
惊雷!
仿佛一道惊天巨雷!
在这一刻,精准地劈在了老朱的头顶。
那句轻飘飘的、恶毒的问话,与他方才对爱子贤媳的追忆形成了无比残酷、无比尖锐的对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老朱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整个人宛如石化!
他太错愕了!
仿佛自己耳朵听错了一般!
那双刚刚还沉浸在悲痛和追忆中的眼睛,猛地睁大到了极致!
里面的哀伤、疲惫、宽容……
所有情绪在刹那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的震惊和深入骨髓的剧痛以及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极其隐秘的、连他自己都恐惧的猜忌所彻底撕裂、湮灭!
他手中的朱笔,‘啪’地一声,掉落在奏疏上,染红了一大片文字,如同泣血。
整个华盖殿,陷入了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老朱那突然变得异常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蒋瓛匍匐在地、抑制不住的颤抖。
滴答!
滴答!
滴答!
屋檐的水珠不断掉落!
窗外的树叶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
烛火几乎在最后一丝空气。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老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那双眼睛变得血红,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蒋瓛。
过了片刻,他才声音沙哑、低沉、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充满了无尽的杀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问道:“张飙那厮……还说了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没没了”
蒋瓛闻言,抖得更厉害了:
“罪臣不敢再让他说下去……立刻就来禀报皇上了……”
“哼!”
老朱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瞬间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又像是一座积蓄了所有悲痛与愤怒、即将毁灭一切的火山。
先前对儿子儿媳的温情追忆,此刻化作了最尖锐的刀,反反复复地剜刮着他的心。
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视察陕西归来后,一病不起,最终薨逝。
其死因官方虽有定论,但其中是否另有隐情,一直是埋藏在老朱心底最大的痛和疑团。
而现在,张飙这个疯子这个妖孽!
他怎么会知道?
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是在戏弄咱?还是……真的掌握了什么?!
无数的念头、猜忌、恐惧、愤怒……在老朱的脑海中疯狂爆炸!
“滚出去——!”
老朱的声音异常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令人恐惧。
蒋瓛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大殿内,只剩下老朱一人。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御案上。
手背瞬间破裂,鲜血直流,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他的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和一种必须要弄清楚真相的偏执。
“张——飙——咱!草!泥!马——!”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足以令鬼神哭泣的低吼,在华盖殿中回荡。
这块石头,不仅搅浑了水,更是直接砸穿了他心中最脆弱、最不容触碰的禁区。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张飙的计谋!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张飙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太子朱标死于别的原因!
但他就是无法忽视这个爱子死亡的疑云,他根本做不到忽视!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阳谋!
一个拿捏了他七寸的狠辣毒计!
所以,他无比的愤怒、憋屈、甚至想不顾一切的彻底疯狂!
“哈哈哈哈哈——!”
一阵难以形容的、疯狂的笑声,在怒骂之后,骤然传出大殿,听得殿外的蒋瓛,以及守卫殿门的禁军脸色煞白,忍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瑟瑟发抖。
……
求月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