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问:“先生预备要在兖州停留多久?要往何处去。”
江涉也说不好。
他行路一向随意,如在襄阳,是把城里都瞧过一圈,又见附近地祇的夜宴,凑足了热闹才离开。
但在洛阳,因为赶路的缘故,实则许多地方也未逛过,住了大半个月,就跟三水初一两个孩子前往拜访云梦山。
在云梦山倒是转了转,顺便瞧过山下的县城,听了几个济微真人弟子的故事。
随后……在山上喝了场酒,碰见了朝歌古城的缘法。
听了一夜历史的叹息。
也曾在路上除了一些害人的妖鬼、邪道。
他道:
“应当会再住二三月,泰山上的普照寺还未拜访过,泗水也未去瞧过。在下也还想把这段故事听完。”
顺便带着鹿山神一起听。
城隍笑了起来。
“这故事确实是好。”
“我之前还不知襄州鹿门山还有这些事,今日算是同先生一起见识了。”
武判官也点头,吃着羊肉,酒喝的最多。
江涉端起杯盏饮了一口。
他前来兖州,赏过泰山,见过喜欢做媒的石神娘娘,遇见了倒骑驴的张果老,结为好友。在夜里听了精怪学人办宴,在月色下对诗。
也赴了宴席,在盛世遇上公孙娘子舞剑。
巧的是。
又遇上杜甫,正当年少时。
“至于接下来往何处去……”江涉慢悠悠道,“想来是去江南。”
“江南?”
江涉颔首。
“我曾与人相约,日后行到江南,必要到会稽,饮上一场好酒。”
“也有友人说,越州鱼鲙蟹子鲜美,可以一吃。”
城隍饮酒,笑说:
“能与先生相约,想来也是天地间难得的高人。”
“他们是两个书生。”
“想来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多年好友。”文判官在旁边说。
江涉一笑。
他倒是不曾打听这般多。只知道两人出了洛阳,有些郁郁不得志,也未曾结识到什么权贵。
“却只有一面之缘。”
城隍听了稀奇,“只有一面之缘?”
江涉称是。
“当日在洛水,同船行了一程,饮酒一场。”
只是行船行了一段水路,便立下约定,甚至为此行到江南拜访?
此时大唐的人,终其一生,行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邻村。兖州城繁华一些,也有太多人,从生到死,从未离开州城。
几十里路,便是一生所在的地方。
城隍心中隐隐生出羡意。
他生前便喜山水,可惜公务缠身,也未去过多少地方,死后在兖州为鬼神,庇佑州府。
他们这种成为一地官员的鬼,需护佑城镇。若是为土地公土地婆,也要庇佑一村人家。
死后。
也不能像这样,逍遥自在,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城隍久久不说话。
听着耳边说书人讲鹿门山,半天,他才开口。
“先生是个妙人。”
“难怪会随手留笔,给裴家写了一道缘法。”
原来是问那张纸的。
江涉笑说。
“没有裴家,也不会有桌上这些好酒好菜。”
城隍哈哈笑起来,“先生说的是,这点心确实好吃,庖厨好手艺,这酒也好!”
说着。
三个鬼神便继续饮酒听书,与江涉时不时说上几句话。
江涉想起问:“城隍是只巡查城内的事?”
城隍点头。
他问:“多半是如此,可是先生见到城外有妖邪?”
江涉摇摇头。
“不过随口一问,在城外见了位有趣的石精,也是善神,不曾行恶。城隍不必挂怀。”
城隍舒了一口气。
他端着酒盏,趁着与这位高人谈笑。
状若不经意,问起:
“不知先生在裴家所留的字,是什么意思?”
文判官端着酒盏的手顿了下来。一旁吃着羊肉的武判官,动作也轻微许多,停下筷子,两人俱是细听。
江涉指尖蘸着酒,随手写下。
“正。”
“原来是如此。”
城隍道,“难怪可以驱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