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九百九十七章 熬老头战术虽然无耻,但是有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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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州杨应龙,朕已经给了他一次机会,下旨让他去贵州巡抚叶梦熊处会勘,让他安稳一点,不要在大明对外攻伐之时胡作非为。”朱翊钧听闻曾省吾的奏闻,语气不善的说道。

之前,皇帝已经展现了自己的宽容,为了西南对东吁征伐的大局考虑,先安抚杨应龙。

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

但杨应龙非但不给皇帝面子,不仅不肯到贵州府会勘,还拒绝了大明派遣的流官。

“陛下,无论如何,杨应龙还没有打算撕破脸,没有将这些流官杀害,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如果杨应龙还是知错不改,就以雷霆之势剿灭,以防影响西南攻略大局。”

“陛下曾言,外战则缓,内战则速。”大宗伯沈鲤站了出来,当了这个和事佬。

杨应龙有不臣之心,此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大明朝廷、云贵川地方官吏,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决策必然要有取舍,显然,在沈鲤看来,对东吁继续尺进寸取,比把汉兵撤回来,揍杨应龙一顿更加重要。

杨应龙,啥时候都能揍,东吁出个莽应里这样的蠢货,可不多见,大明好不容易占了理,那就要往死里揍东吁,最好给云南打出个出海口来。

沈鲤的意思也不是不揍,是等准备更加充分再揍,不打则罢了,要打就一次直接打死。

外战要慢,内战要快。

朱翊钧稍加斟酌后,开口说道:“大宗伯所言有理,朕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朕做事素来是再一再二不再三,朕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第二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下旨播州,令其自缚赴渝(重庆府)受审,依法当斩,朕可下旨宽宥一二,仍不失为播州土司。”

朱翊钧给了第二次机会,这次的机会,是让杨应龙自己把自己绑了,自己去重庆府接受会勘,宽宥他之前的罪行,就是皇帝的皇恩浩荡了。

这个条件,比第一次差得太多。

“陛下宽仁,乃国朝万幸,奈何司酋不体天心,不明陛下昭德之志,反而会得寸进尺,得陇望蜀。”曾省吾赶忙提醒陛下,这些个土司世酋,听不懂这些道理的,他们不知道感念圣上天恩,只会觉得皇帝怂了。

朱翊钧立刻说道:“再忤逆,镇杀之。”

“臣遵旨。”曾省吾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太清楚西南这些土司世酋们的想法了,和当初平九丝、剿灭都掌蛮的流程几乎一模一样,连时间都没有太多的区别。

反复上嘴脸,只能重拳出击,就能安稳二三十年。

万历元年平九丝的故事,到现在已经十九年了,当年事,已经被这些土司世酋忘记了。

只不过这一次,略微有些麻烦的地方在于川中汉兵都在东吁作战,川中空虚,要镇杀杨应龙,就需要好生谋划一番。

“陛下,臣请圣旨,修缮武侯祠。”曾省吾思虑了一番,把准备好的说辞,奏闻圣上。

修武侯祠,就是聚拢人心。

朝廷远在数千里之外,对武侯诸葛亮,在川中的凝聚力,多少有点低估,修缮武侯祠,就是一个非常明确的要打仗的信号了。

诸葛亮在川蜀地位崇高,就是诸葛亮不成器的儿子诸葛瞻,也在合祀祠内。

诸葛瞻辜负了川中万民对他的期许,没有拦住邓艾灭蜀汉,但他死不旋踵,为国死难,以身殉国,还是赢得了川中万民的尊重。

“善。”朱翊钧想了想问道:“是否要出动京营?”

“臣以为暂且不用,北兵不善山野丛林之战。”曾省吾回答道,京营是北兵为主,擅长大规模兵团作战,跑到西南钻山林,有点大材小用了,不如川中汉军。

哪怕川中空虚,一个杨应龙,万余人的汉兵,就足够摧枯拉朽的把杨应龙碾死了。

“那就由大司徒督办此务,需要什么,就跟着朕说,最重要的是赢,赢了之后再说其他。”朱翊钧对西南不太了解,他最远也就是去过浙江义乌,还是听曾省吾的比较好。

“谢陛下隆恩。”曾省吾再拜,俯首领命。

第一批给川中汉军换装的新式火器,已经运抵成都,有这批火器,完全能够把杨应龙引以为傲的海龙卫,夷为平地了。

曾省吾是兵部尚书,他深知大明新式火器的厉害,内铜外铁、铸锻一体、床削钻镗的新式火炮,一斤火药发挥的威能,是过去的三十六倍,这绝不是夸张的说法,而是经过了长期度数旁通测算的结果。

就单单颗粒火药对火器的增幅威力,就有二十余倍。

大明正在步入全火器时代,排队枪毙战术,正在快速从京营、水师向边军推广。

时代,真的变了。

曾省吾归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发现陛下不懂驭下之术。

哪有下面臣子,还没请求,皇帝就做出了缺什么就说话的承诺?这根本是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把功劳推给臣工。

曾省吾又觉得,这种开诚布公、坦坦荡荡的做法,才是明君圣主应有的姿态,得到陛下的许诺,曾省吾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做事了,把当年对都掌蛮做的事,再做一遍就好了。

“陛下,臣奏闻海漕之务。”吏部尚书梁梦龙,一直活在张居正影子里的弟子,出班奏闻海漕之事。

梁梦龙在万历九年回京做了兵部左侍郎,同年张居正开始完全还政,作为首辅,他开始切割吏部事务,万历十二年,梁梦龙由兵部转吏部做了吏部尚书,被人称之为影子尚书。

因为梁梦龙几乎事事都听从恩师张居正的吩咐,梁梦龙这十几年,就干了一件事,大明海漕。

梁梦龙用了足足半个小时辰的时间,详细汇报了大明海漕的发展过程,制度的变迁,时至今日,他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一句,大明海漕已然大成功,成为了大明继京杭大运河之后的第二根南北沟通的大动脉。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朱翊钧和大臣们一起听取了梁梦龙的汇报之后,由衷的赞叹道:“梁爱卿,实乃大明干臣也。”

“朕尤记万历二年,梁卿面圣,言海漕之事,不攻腠理则血脉,不攻血脉则胃肠,诚亦利便哉。”

这句话是梁梦龙的原话,也是他对海漕孜孜不倦追求的原因,是一句医理,他在给大明看病。

大明病了,尤其是京杭大运河这条大动脉,经过了两百年的运行,已经不堪重负,同时,河漕上爬满了吸血的蠹虫,就这么一根大动脉,如果不医好,大明离死不远了。

经过了十九年的海漕制度的建设,京杭大运河这条大动脉疏通了。

海漕试运,释放了河漕的运力,运河经济带已经形成,两岸灯火通明,昼夜不息,迸发出了极大的经济活力,地方衙门也有动力、有银子去疏浚河流。

两根沟通南北的大动脉,河漕和海漕,形成了掎角之势,左击则右援,右击则左援,互相补充补强,双循环,让大明南北在经济上成为了一个整体。

“承蒙陛下谬赞,臣有《海运严考》呈送。”梁梦龙感谢了陛下的夸赞,呈送御前一本书。

海运严考,包含了:海道总图、咨访海道、试行海运、海道蠡测、海道捷径、海道口岸、海道里数、海道日程、海道湾泊、海道通禁、海道限到、海防巡检、水师海巡等等诸多内容,是大明海漕长期实践的经验合集。

朱翊钧决定看完后,放到偏殿政字橱窗去,永久保存。

“看赏。”朱翊钧挥手,示意冯保把早就准备好的紫微少宰星,赏赐给梁梦龙。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恩赏,甚至连梁梦龙的生平,都已经镌刻在了金牌之上,巴掌大,一斤重,满绿翡翠,另有三十六枚满绿蛋面,传家之宝。

朱翊钧也不知道赏赐这位影子尚书些什么东西好,梁梦龙宁愿做影子尚书,也要把海漕做到极致,他甚至不想进步,只想把自己负责的事情做好。

他和潘季驯有着很多很多的相似,当初潘季驯完全可以在六部弄个工部尚书做做,但他一头扎进了绥远的沙丘之中,这一走就是十年,至今也没有想要更进一步的想法。

梁梦龙、潘季驯仍然不是个例,在之前,还有陕西总督石茂华,明明可以回京做个明公,偏偏扎根西北,要把自己手头的事儿做完。

这些人都是忠臣,忠于自己的内心、灵性。

没什么好赏赐的,那就给足够传家的宝物好了。

朱翊钧从来不是一个口惠而不实,给臣工们画大饼的君王,对于尽心做事的臣工,他愿意力所能及的给足够的功名利禄酬谢他们的忠诚。

梁梦龙看着面前的赏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真的不是为了这份恩赏,才尽心做事,他就是想给大明看病,把大明治好,人在人间走一遭,总要留下些什么,证明自己来过。

但这份恩赏他又不能推辞,也推辞不了,张居正和戚继光携手入宫推辞,都没推掉。

“臣叩谢陛下隆恩浩荡。”梁梦龙行了大礼,接受了皇帝的恩赏。

“那梁爱卿接受了朕的恩赏,朕还有一急务,请梁爱卿分忧。”朱翊钧看向了曾省吾,才又转过头说道:“大司马年事已高,精力难以为继,此次对播州杨应龙用兵之事,梁爱卿帮大司马协理此务。”

就像当初谭纶找了曾省吾做继任者,曾省吾现在找到了梁梦龙,这次的任事,既是委派也是考验,做好了,梁梦龙就从影子尚书,变成了国朝大司马。

梁梦龙久经官场,听明白了陛下的安排,再拜俯首说道:“臣遵旨。”

他在辽东打过仗,在做蓟辽总督的时候,和戚继光一起打过仗,他会骑马,符合兵部尚书的所有要求。

朱翊钧仔细盘算了下播州之事,至此才算是放心下来,戚继光反复告诫皇帝,动武之前,要先考虑输了怎么办。

为了避免输的局面,新式火器是一方面,委派重臣督办是另外一方面,杨应龙应该死而无憾了,皇帝出动了新式火器和两位国朝重臣来对付他。

杨应龙要感谢大明皇帝的重视,因为这样,他会死的更快,更没有痛苦。

廷议还在继续,这个共议制,虽然仍然没有脱离强人政治的草台班子,但决策效率极高,扯头发的事情很少,大臣也都是快言快语,不绕弯子,不打机锋,用最快的速度,处置着一件件国事。

不快不行,皇帝那头儿,奏疏不过夜,效率高的出奇,廷议若是慢了,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臣等恭送陛下。”群臣再俯首,送皇帝离开了文华殿,四个小黄门将龙椅搬下了月台,等明日廷议后,再进行升座。

凌云翼有话要说,拉住了张居正,二人在文华殿下的丹陛广场前,说起了悄悄话。

“陛下不善驭下之术,元辅之前讲筵,可曾讲授?”凌云翼的语气绝不是诘问,经过了上一次申时行被扛进文华殿之事,张居正的恭顺之心,凌云翼是真的看到了,真的很恭顺,连弟子都很恭顺。

“未曾。”张居正也是有些忧愁的说道:“不是我不讲,是陛下不肯听。”

现在张居正有些后悔,当初该教陛下一点驭人之术,他现在活着,他可以做,但他要是没了,陛下不善此道,恐怕会吃很多亏。

“算了,陛下有陛下的考量,而且这也不是教就能教会的,有些亏,还是得自己吃。”凌云翼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不做什么了。

过了年陛下就三十了,三十而立,路毕竟要陛下亲自去走。

“也是。”张居正放下了担忧,和凌云翼又聊了许久关于迁民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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