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放映电影的两个工作人员,已经流尽了魂魄中的所有飨气,连带着他们各自的魂魄,都已化为碎片,随飨气一同流淌出来,附在了那副胶片之中。
不知何时,放映机更被停止了供电。
但它还在转动,还在继续播放着那副新胶片中的『电影镜头」。
四下的人们神色或喜或怒,或悲或恨,他们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块幕布,仿佛从漆黑幕布里,看到了电影中的情节,与主人公一样感同身受着其中的悲喜。
周昌环视四下。
坐在他左右两旁的袁冰云丶白秀娥此时都神色紧张地站起了身。
两个女子未受影响。
不远处,顺子和王小明亦同样未受影响,
秀娥身具九道魂魄,这样的飨念病毒式传播侵染,本也奈何不得她。
剩馀三个,都或多或少地接触到了拼图修行,此般极其浅表的飨念侵染,自然也对他们无用。
「袁冰云,你感觉如何?」
周昌以眼神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转而向袁冰云问道。
袁冰云的应身,与那座存在于人心中的坟家有极深牵连。
眼下这场露天电影是联友电影公司的人专门布置,今下发生的诡异之事,又全因那一卷新换上来的胶片而起,这叫周昌怀疑,很大概率是木小姐那边的人,也在试图用这卷诡异胶片,找寻那座坟家。
如此,袁冰云既也观看了这场电影,她说不定会有甚么发现。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袁冰云明明没有受飨念侵染,此刻眼神却有些迷惘,她低声回应周昌道,「我梦到了一棵很大很高丶像柳树一样有很多枝条的黑色大树。
「很多人都朝那棵柳树走,他们叫那棵漆黑的柳树『黑老树」。
「路上还有人问我,现在是不是过了『铁刹山』的地界了?那些人的口音很重,像是东北地区的口音。
「我走到树下面,周围很多人抓着黑老树的树枝往上爬,爬上树的人一下子就变了模样,有些人脑袋变成了狐狸头,有些人变成了老鼠头,有些人变成了老虎头·—我也想往上面爬,但我还没抓住那根柳枝,那条柳枝就变成了一只豺,它张嘴冲着我笑。
「然后我就听到了你的问话,梦就跟着醒了。」
袁冰云的意识渐渐清醒,她眉沉吟着,自顾自地分析了起来:「这个梦好像与东北地区萨满教的信仰有关,萨满在东北称作『出马』,出马通满语里的『玛」一一其实都是一个东西。
「之前做『受感现象」的实验时,我专门了解过东北萨满的资料。」
她说着话,抬起眼帘寻找周昌的身影。
四下黑洞洞的一片。
一时间,她只看到四下人们如痴如醉的神色,但却没有看到周昌以及秀娥等同伴们的身影!
袁冰云心中一寒,她下意识地朝某个方向看去。
便见几只皮毛红黄的『豺」在那片黑暗中迅速穿行着,临近了露天电影场边一个观众的背后,
那几只豺一下子都人立起来,一个个张着嘴,吐出猩红的舌头,又露出了那种和人相似的笑脸来!
「呀———呀——」
几只豺大笑了起来,发出凄厉的笑声!
袁冰云看到那几只豺中的某一个,眼看就要贴到那个观众的后背,她霍地起身,身上浮漾出了斑斓星光一一这星光搅动着四下浓郁的飨气,亦令飨气中穿行的群豺顿生感应!
五只豺纷纷转头,顶着五张笑脸,阴森森地盯着袁冰云!
它们一个个又四脚着地,缓缓后退到身后的黑暗中。
黑暗里,飨气朦胧。
梳着两把头丶穿着白丝绸质衣裳的女子形影若隐若现。
袁冰云看不清它的脸儿,但却分明『看清」了她那双黑漆漆的丶像是一片深林般的眼睛。
她心头跟着一阵悸动。
倾盖视野的黑暗被另一种斑斓的光芒刺穿了,那叫袁冰云分外熟悉的宙光不断分割着这块块黑暗,真实世界的图景终于再次呈现于袁冰云视野中。
袁冰云看到了正戴着一副圆框墨镜的周昌。
「你又做梦了?」袁冰云看不清周昌墨镜下的眼睛,只听到对方向自己询问。
她皱着眉点了点头:「我明明是醒着的—」
「可能就和那个受感实验一样,你现在时时刻刻在与它受感。
这是好事。
「好歹那座坟在你身上留下了线索。」周昌墨镜下的视野里,四下飨气更如洪流般喷涌,他警了眼眼角馀光里的「镜中女」,心念一动,那身形丰多姿丶形影斑斓的女子便款款走出他的眼角馀光,朝看还痴迷于电影的刚子丶王有德等人走去。
那女子身影分化作一道道光,飞掠过一排排座位,斑斓宙光往人们身上条忽一绕,便驱散乾净了他们所沾染的邪崇飨念。
从他们身上流淌出的飨念开始回归。
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纷纷醒转。
「电影结束了?」
「真好看啊——」
「还没看够呢,这就结束了,狗子,把咱们的马扎带上,别忘了带回去——」
人们果真如看完了整场电影般,窃窃私语着,一个个接连起身,拿上随身携带的东西,呼朋唤友,开始散场。
暂时无人注意,放映机前直挺挺站立的两个联友公司工作人员,而今已成死尸。
观众们如在那场「飨气电影」里沉浸愈久,最终也会和两个工作人员一样,就此死去。
周昌打断了这个进程。
随着观众们不断离场,杂耍场里逐渐变得冷清。
只有那台明明没有通电的放映机,此刻仍在沙沙地转动着。
弥漫于四下丶如花朵般鲜艳的飨气,尽数朝那台放映机汇集而去,艳丽飨气跟着放映机盘转胶片,一缕一缕地与那卷诡异胶片相融。
周昌就站在这台放映机旁,看着四下所有飨气都被放映机上的那一卷胶片吸收了,他动手将那卷胶片从放映机上取下盘好。
桌上这台没有通电的放映机,也就停止了运转。
周昌抬目观察四下,四下除了他的几个同伴之外,再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那可能躲藏在暗处,就等着这场电影『放映结束」后,来收走电影胶片的人,此刻更不见影踪电影半途散场,他们想必亦早有察觉,也随着四散的人群,提前离开了。
周昌想了想,真正电影《火烧红莲寺》的那盘胶片,也拎在手上。
这时候,醒转过来的王有德等人纷纷围拢过来,
王有德看了看直挺挺立在桌子后的那两个工作人员,情知二人此下已是死尸了,他眼神一惊,
压低了声音,向周昌道:「东主,难道这里是有鬼神作崇?
「是不是有人故意布置了这场电影,专门想来害咱们的?」
周昌杀了巡捕房的便衣头子,必然挑惹起极大风波。
但这几日来,饭馆门前风平浪静,反叫王有德心里直犯嘀咕。
而眼下出的这桩诡异事件,让他下意识就将之与自家东主做过的事情联系了起来。
「是有鬼神作票。
「也确实是有人故意布置,引得鬼神作票。
「但他们应该也没想到,咱们搅合了进来。」周昌把两卷胶片交给顺子拎着,与王有德说道,「你现在用你那罗盘算一算,附近有没有那座坟的踪影?」
王有德闻声,眼神惊讶地看着周昌鼻梁上那副墨镜,一边拿出罗盘测算,一边问道:「您莫非是有所发现?」
「没有。」
周昌摇了摇头。
先前在真实的公主坟前,他戴着这副墨镜,尚能捕捉到那座虚幻的公主坟轮廓。
眼下明明诡异已生,且这般诡异可能又与那座公主坟有牵连,但他戴着这副墨镜,却是甚么都未曾发现。叫王有德拿罗盘测算,只是想以此法与墨镜所见相互印证而已。
果然,王有德托着罗盘算了一阵,同样是毫无收获。
周昌未在此上继续追究,转而向众人问道:「你们方才受飨念侵染,哪怕电影已经停止播放,
你们仍好似沉浸在一场电影之中,如痴如醉,不能自拔。
「你们各自看了一场怎样的电影?」
王有德闻声眼神茫然:「不就是火烧红莲寺么?
「书生投宿红莲寺,撞见方丈淫杀民女,他想离开之时,被方丈发现,继而将他关进了一处机关地牢当中.」
几人叙述内容,竟与火烧红莲寺的电影情节,也是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