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歌。
这原本是个虚构的名字,随一个虚构的话本传遍京城。
可当陈迹在书封写下「李长歌」三字的刹那间,他仿佛与这名字产生了某种连结。从此往后,他便是李长歌,李长歌便是他。
陈迹忽然闷哼一声,向后小退一步,似是无形中遭受重创。
小满赶忙扶住陈迹,惊诧道:「你这书有问题,贼道士你害我家公子!」
张黎懒洋洋道:「怎么能是祸害呢?这分明是好事。放心吧,你家公子一会儿就好了。」
小满将信将疑:「怎么说?」
张黎拿著无字天书在手心里拍了拍:「此乃我黄山道庭镇山之宝,无字天书。如今李长歌声名远扬、拥趸众多,你家公子与他合而为一,接受信众愿力,自然延年益寿、百病不侵,你就当是在无字天书上给你家公子立了一座生祠,多少达官显贵想要生祠而不可得,此乃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小满面色一惊:「生祠?」
张黎呵呵一笑:「若我这话本能传遍大江南北,别说延年益寿了,助你家公子香火成圣都是有可能的。」
此时,陈迹始终没有说话。
他耳畔听著隐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飞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声音一声声的唤著:「李长歌……」
「李长歌……」
「李长歌!」
信众的声音山呼海啸,声音里夹杂的喜怒哀乐,几乎将他的神智淹没。
他忽然感觉自己好似神游天外,从天空之上俯视著城隍庙的后院。后院中,张黎坐于石阶,小满扶著他,小和尚低头念经。
陈迹紧闭双眼,想动动不了,想睁眼睁不开。
张黎瞥了小和尚一眼:「小和尚学艺不精,拉不回他,还是贫道来吧。」
下一刻,竟抬头看他一眼,手中掐三台诀,嘴中念念有词:「三台生我来,三台养我来,三台护我来,急急如律令。」
却听张黎肃然暴喝:「回来!」
万籁俱寂!
陈迹从空中跌落,跌回自己的身体中。他低头握了握手掌,只感觉自己重获新生。
小满担忧道:「公子您没事吧?」
「没事,」他抬头看向张黎:「道长,方才是怎么回事?」
张黎笑了笑:「信众在这无字天书里积攒的香火太多,一时间惊了你的三魂七魄,如今无碍了。放心,你虽感受不到身体变化,但立生祠的好处,迟早能彰显出来。」
张黎说错了,或许别人感受不到身体的变化,陈迹却可以。
他体内许久没有变化的炉火,轻轻跳动了一下。殷红色的炉火,竟变成淡黄色。
至此仍未结束,直到他炉火从淡黄色又变成明黄色,这才缓缓停下。
早在洛城时,道庭将他与无斋辩经之事写给说书人,他体内的炉火便从淡红色慢慢变成了殷红色,往后虽有变化却缓慢。
陈迹心里清楚,炉火颜色每变化一次,他愈合的速度便能快上几分,这是实打实的好处。
他朝张黎拱手道:「小满和罗追萨迦便交给道长看顾了。」
「把和尚交给道士看顾,你也是独一份,」张黎若有所思:「要不我道庭帮你找个姓王的吧,你再欠我道庭一个人情即可。」
陈迹转身往外走去:「多谢道长好意,但帮忙找人就不必了,道庭精于算计,只怕人情欠下了还不起。」
张黎好奇道:「外城鱼龙混杂,南来北往的行商、脚行皆汇聚于此,找一个人如大海捞针……」
陈迹头也不回道:「不碍事,在下在外城还算有些人脉。」
他走出城隍庙,与进庙的善男信女擦肩而过。
他远远便用余光看见司曹癸的身影藏在远处,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似的上了马车:「去梅花渡。」
……
……
宝鸡巷。
一户人家中,王贵掀开米缸上的盖子,里面空空如也。
他暗道一声晦气,又去灶房其他角落翻找,一无所获。
王贵回到屋里,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干瞪眼,饿得眼眶深陷。
正屋里放著一只大木箱,木箱里装满了从陈家昧下的金银细软,如今却不敢出门,换不来一粒米。
这宅子是他早年买来偷偷养姬妾的地方,后来要随陈礼钦前往洛城,他便将姬妾发卖回了青楼。
前几日他猜到二房意欲杀人灭口,当即逃到此处。
好在陈家并不知道他在此处还有一个宅子,也好在陈家二房失了五城兵马司与「和记」的助力,再不能像往日那般手眼通天。
陈家二房在外城豢养和记打行,原本也不是为了那些个生意:谁拿捏著外城的打行,谁便管著三教九流,也就有了遍布全城的眼线。
王贵从床板上翻身而起,他慢慢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悄悄朝外面看去……昨日外面还有陈家下人巡弋,今日已经没了。
他心中思忖,许是朝廷查不到什么,索性就此作罢?
又许是陈家二房已然认罪伏法?
王贵躲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
就在此时,宝鸡巷里传来脚步声,是男子的脚步,沉重有力。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不成陈家还在追索他?
慌乱中,他听见男人敲响隔壁房门:「杜娘,开门。」
门开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慵懒道:「怎么好几日都不来,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男人低声解释道:「家里婆娘管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