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关于工械案的调查有了最终的结果。
孙兆利用职权,不仅指使郑世兴定制怪异工械、散布流言,更在大名府上下编织了一张严密的关系网,多方阻挠查案。
如今证据确凿,孙兆及其党羽数十人皆被革职拿问。
最终,此案以孙兆等人认罪伏法、流放远恶军州而告终。
经此一事,贾昌朝的势力遭受重创,尤其是大名府根基被毁,可谓是元气大伤。
而贾昌朝本人同样也受到了严厉的惩罚,本身在枢密院内的权力,也被大幅削弱了....“权知”二字,意味着临时主持,而韩琦作为枢密使,本来在枢密院排名第二,现在反倒排到了贾昌朝前面;至于削去“同平章事”这一相衔,更是剥夺了其与宰相比肩的地位;“闭门思过百日”,则是近乎软禁的,带有侮辱性质的勒令。
惩罚的名义是因为他作为孙兆的荐主,孙兆犯罪,他需要承担连带责任。
但实际上,明眼人都清楚是怎么么回事。
一这件事情,就是贾昌朝在幕后操纵的。
只不过给他留了个面子,没点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这已是赵祯在各方压力下,能保全他政治生命的最后底线。
但不管怎么么说,赵祯终究还是给了贾昌朝一个喘息的机会,总体上还算维持住了朝堂表面的平衡。这正是赵祯典型的执政风格一在维护皇权绝对权威的前提下,保持各方势力的微妙制衡。
而如此惩罚虽然并没有完全满足文彦博他们彻底扳倒贾昌朝的期望,但他们也已经反败为胜并且最大限度地打击了政敌,还获得了清洗一空后的大名府控制权,可谓是大获全胜。
除此之外,赵祯还下令三司会同河北路转运使司,详议削减大名府禁苑用度、缩小猎场规模,以此节省出部分银钱来用于赈济安抚事宜,使流民得所、春耕不误。
此事的结果,也很快通过不同渠道传开。
陆北顾这位年轻的状元,以其作为御史出京查案的果敢敏锐与首次上疏的锋芒毕露,向整个朝堂都宣告了他的存在!
翌日,傍晚。
陆家门前新挂的灯笼已然点亮,暖光洒在刚刚翻新过的青砖门廊上,驱散了几分春夜的微寒。“舅舅!舅舅!”
小贾安像只撒欢的小马驹,率先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把抱住陆北顾的腿,仰着脸四处张望。“这院子好大!比我们家豆腐铺子大多了!”
陆北顾笑着摸了摸外甥的头,抬眼便看见姐姐陆南枝跟姐夫贾岩走在后面,手还拎着礼物。“姐姐,姐夫,你们来了。”
陆北顾快步上去,迎接他们进院。
这是陆北顾买回宅子后,贾岩第一次来这。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修缮一新的庭院、廊柱、窗棂,大手轻轻抚过身旁刷了新漆的廊柱,嘴唇翕动了几下,说道。
“好!好啊!这宅子....总算又回来了,老泰山在天之灵若能得见,也当欣慰了。”陆南枝站在庭院中,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家,心中百感交集。
那日她与陆北顾一起来收拾过,当时还是一片荒芜杂乱的院落,如今已然是一派整洁有序的模样..…老树下新移的萱草翠绿欲滴,墙角那口老井也换上了新凿的石栏和辘护。
虽然她已出嫁,不可能再搬回来居住,但这并不妨碍此刻她为之激动。
陆南枝的眼眶有些泛红,强忍着泪意轻声道:“是啊,多少年了...都没敢想还能有今天。”三人走进正堂,屋内窗明几净,新打的家具看着就舒服。
晚风吹入,带来院中萱草的淡淡香气。
餐桌上,餐具已经摆好,几样菜肴热气腾腾,都是陆北顾亲自下厨张罗的,就等着他们来吃了。落座后,陆北顾为贾岩斟上一杯温好的酒:“姐夫,你伤恐未痊愈,今天浅尝辄止,主要是吃菜。”随后,他自己也举起了酒杯。
“这一杯,庆祝我们能在旧宅团聚。”
“当庆!”
贾岩重重点头,与陆北顾碰杯,一饮而尽。
酒水下肚,他的脸色红润了些,话匣子也打开了:“这次你去河北公干,我听人说.....似乎不太平?”
他虽然平常都待在军营消息相对闭塞,但这种近期的热点事件,还是听到了些风声的,只不过具体详情不清楚而已。
陆南枝闻言,立刻放下了筷子,关切地望向弟弟。
陆北顾知道瞒不过,也不想让他们过度担忧,便斟酌着语气,将河北之行的经过说了些,只说是调查案件遇到了些地方上的阻力,但最终有惊无险,完成了公务。
然而,贾岩他听着陆北顾平静的叙述,眉头却越皱越紧:“可我听说还动了刀兵?”
陆南枝听得脸色发白。
看着姐姐姐夫担忧至极的目光,陆北顾知道无法再隐瞒,只得苦笑着,将其中马陵道猎场的夜闯、雨夜奔逃、马桥镇前的对峙等惊险细节讲了讲。
“啪!”
贾岩听完,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得碗碟作响。
“岂有此理!竟敢对朝廷钦差动手?这哪是什么么地方阻力,简直是无法无天!”
陆南枝伸出手来,紧紧握着弟弟的胳膊:“以后这等凶险的事,可否能推掉就推掉?咱们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姐姐,你的担忧我明白。”
陆北顾拍了拍姐姐,说道:“只是我既已入仕,这条路就必须要走下去,有些凶险,躲是躲不掉的。”贾岩盯着陆北顾看,见他目光清澈,神色坚毅,全无惧色,唯有一股万难而不可夺的志气。“你比姐夫有见识,有胆魄!你说得对,躲是躲不掉的。”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端起酒杯:“这杯酒,姐夫敬你!敬你这位陆家麒麟儿!”
“来!”陆北顾郑重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