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很久都不曾如此喧哗过。
无数的军士和民夫离开了驻地,走在了路上。
百万大军一同出征,帝国几个重要的道路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前后连绵,不能看到其尽头,除了军士之外,还有那些一同服徭役的民夫,所有动用的人员加起来,已经达到了可怕的三四百万之众。
站在高处,往两旁的道路望去,所能看到的就只有数不清的人了。
地方的县衙几乎崩溃,官吏们全部出动,一半的去征赋,一半的去抓壮丁,筹备之后,再由各地官差押解着物资和人力前往涿郡。
官吏们马不停蹄的做事,为了完成目标都已经红了眼,而本该他们来做的那些管理等事,全部停滞,无论是给办事的,还是要办事的,都没有了。
李玄霸骑着战马,他的骁果军奉命为皇帝车辇开路。
皇帝专用的道路,还算是比较安静的,可就在远处,乌泱泱的人群犹如被捣毁了巢穴的蚂蚁,四处乱跑,帝国的道路似乎也无法承担这样的人流,数十万人堵在路上,那种混乱,那种喧嚣,是李玄霸做梦都不曾想过的场景。
此处还只是中原,河北那边的情况,实在是让人不敢去想象。
军士们继续前进,大家都在笑着谈论着砍人头拿军功的事情,神色跃跃欲试,士气很高。
跟远处那些民夫们完全不同。
远处那些民夫,许多人都是负责运米的,他们都以小车来运输,光是运粮食的大小车队,如今在路上的就有六十余万,两个人推三石米,道路十分的难走,目的地又很是遥远,这三石米甚至都不够车夫来回路上吃的,很多车队刚刚走了一半的路,就已经开始挨饿,出现了杀官差抢粮的情况。
皇帝上任后的这几年,一直都在修皇宫,挖运河,筑城池,徭役连年不断,各地的田地荒芜,出现了饥荒,而这一次的大徭役,更是将半个华夏能耕作的壮劳力都带出了家乡,连带着官吏系统崩溃,无论是押送者,还是被押送者,都是哭声一片。
地方的官吏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朝廷下令让他们征赋,作为民夫出行所用,他们便开始大肆的掠夺,所出手的对象不只是再局限于那些贫苦百姓,就是那些城内的巨富,那些耕读的士人,这些国家最中坚的力量,也被官吏们所掠夺,所压迫。
大量的士人,商贾,大地主,自耕农开始逃离家乡,成为了盗贼。
原先的流寇就只是些活不下去的游侠,没有田产的农民,而现在,流寇集团由豪强和士人所带领,麾下拥有大量的强壮自耕农,这些活不下去的人聚集在一起,开始大肆劫掠空荡的后方。
远征才刚刚开始,甚至都不曾与敌人交战,可国内的局势便已经达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
道路上堆满了尸体,野狗成群结队,腐烂的味道传出了很远很远。
可所有的这一切,都跟皇帝没什么关系。
杨广此刻的心情极好,他正在迟疑,自己到底是要走陆路过去,还是要走水路过去。
按着他原先的想法,本是想到江都,而后从江都水路往北,可苏威却上书说,皇帝随行的军队太多,若是绕路前往,只怕会消磨大军的士气,应当速速往前线,不该耽误时日。
苏威真正所担忧的是禁军的消耗,可他不能直说这一点,只能绕个圈,以士气为借口,皇帝也就听取了他的劝谏,开始从陆路前往目的地。
杨广沿路都在跟随行的官员们商谈接下来的战事,完全不理会外头所发生的那些。
李玄霸骑着战马,默不作声的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远处能看到阵阵的浓烟升起,都不要李玄霸吩咐,就有骑士前往处置。
回来的骑士腰间挂着人头,得意的跟李玄霸讲述,那边出现了叛乱,有百姓杀官造反,方才那浓烟,就是他们所造成的。
可随着他们的前进,这种浓烟却是越来越频繁了,就是骑士们的脸色,也开始变了,不再是最开始的那种兴奋,他们渐渐变得惊愕,麻木,而后则是恐惧。
越是往前走,造反的情况就越是频繁,甚至能看到四五股浓烟同时升起,乃至有盗贼敢在前路伏击的情况,骑士们互相对视,眼里皆有惊色。
说起来,很多军士们,根本就不知道辽东这个地方是在哪里。
武官们大概是知道的,从舆图上看过,大概知道其方向,也知道那里很远,但是对那些寻常军士们来说,他们大概就知道辽东在哪个方位,至于那边距离自己有多远,需要走多久,完全没有一个概念。
而这一次,他们就有了。
军队开进了河北,天气也开始降温,军士们脸上的笑容也不是那么的明显了。
皇帝急着要到达目的地,整日催促,李玄霸这里的情况还好,平日里的操练还是起到了作用的,军士们还能保持着极高的行军速度,但是其余那些军士,此刻都出现了掉队的情况,甚至出现了减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