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指,轻描淡写。
指尖过处,却生异象!
但见那漫天刀气骤然一滞,春雷哑然,夏雨倒悬,秋霜消融,冬雪逆飞!四季异象如遭无形之手拨弄,竟在顷刻间颠倒错乱,彼此冲撞湮灭!
“什么?!”青芦圣君瞳孔骤缩。
他这刀意暗合天道循环,纵是同阶圣人也难轻易破解。眼前这灰衣男子不过随手一指,竟将刀意搅得紊乱不堪?
“有点意思!”百拙居士的眼中掠过一丝异色。
他缓缓阖上竹简,又徐徐展开,动作古拙如老农翻土。
竹简开阖间,玄黄符文如龙蛇游走,凝成“镇”、“压”、“封”、“锁”四枚古篆,次第飞向梁言。
四字迎风便长,化作四座玄黄山岳虚影,携万古沧桑之气,自东南西北四方轰然镇落!
山影未至,梁言周围虚空已寸寸龟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梁言却仍是不闪不避,只将袍袖一拂。
袖中剑光乍现,如古潭映月,虚虚一漾。
那四座玄黄山岳在触及剑光的刹那,竟如雪遇春阳,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复归为点点玄黄之气,随风飘散于江天之间。
百拙居士闷哼一声,枯槁的面容上首次露出凝重之色。
他怀中竹简“嗡”地震动不休,简上玄黄之气明灭不定,似遭无形之力反冲。
“此人古怪!”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惊疑。
他们镇守东海之滨数千年,什么样的妖修魔头没见过?纵是妖圣入境,在他二人联手之下,也难讨得好去。
可眼前这灰衣男子,气息明明只是亚圣,举手投足间却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们的神通,这份举重若轻的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江风呜咽,芦雪漫卷。
梁言依旧负手而立,灰衫在罡风中猎猎飞扬,眸光平静如古井:“二位道友,还要再试么?”
青芦圣君眉头紧锁,百拙居士脸色阴沉。
就在此时,梁言忽然向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迈出,江天尽寂。
风止,云凝,滔滔江浪悬如匹练,漫空芦花凝若霜晶。便连那万里之外的晨光,也似被某种无形的界域隔开,只在天边晕着一层朦胧的金边。
梁言灰衫拂动,周身并无半分剑气张扬,亦不见丝毫灵压涌起。
然而这简简单单的一步,却似自万丈红尘中抽身而出,踏入一片凡俗不可见、言语不可名的玄境之中。
青芦圣君与百拙居士同时色变!
在两人的圣境法眼中,梁言的身形并未移动,然而那一步踏下,周围的法则之力竟为之震颤!
仿佛有一柄无形之剑,悄无声息地斩断了此方天地与天道的联系,他明明立在那里,却又似不在此间,好比镜花水月,不可捉摸……
青芦圣君竹笠下的鬓角,竟渗出一层细密冷汗。木刀在腰间铮鸣不止,似在竭力抗衡某种无形之威。
百拙居士的背后同样渗出冷汗,怀中竹简“哗啦”作响,玄黄符文明灭不定。
两人虽未退后半步,足下却生出道道涟漪。
大道之势,于无声处交锋,惊心动魄!
梁言灰衫垂落,眸光平静。
他并未催动剑气,亦未施展神通,只是静立原地,便压得两位圣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种状态持续了十息左右。
十息之后,梁言缓缓收回了那一步。
江风骤起,悬浪落回江面,芦花复又飘飞,天边晨光重新倾洒而下,仿佛方才那凝滞天地的一瞬只是幻觉。
然而,青芦圣君与百拙居士背后已然汗透重衣。
两人相顾骇然,心中皆掀起惊涛骇浪。
“道友……究竟是何方神圣?”百拙居士再没有半点倨傲,主动以“道友”相称。
“这不重要。”梁言扫了两人一眼:“在下携门人返回宗门,无意与二位结怨,还望行个方便。”
“你……当真只是亚圣?”青芦圣君声音干涩。
梁言不答,只淡淡一笑。
青芦圣君默然片刻,忽地将木刀归鞘,躬身一揖:“道友神通莫测,已非寻常规条所能约束……今日越境之事,我二人权当未曾看见。”
百拙居士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将竹简一卷,玄黄之气尽敛,化作一声长叹:“道不可貌相,是在下眼拙了,道友请自便。”
两位圣人侧身让路,江天之间的肃杀之气悄然消散,唯余芦花飞雪,江涛如旧。
梁言微微颔首,也不多言,袖袍一拂,一道清光卷起苏睿三人,化作长虹贯空而去,转瞬便消失在西方云层深处。
直到那遁光彻底看不见了,青芦圣君才长舒一口气,喃喃道:“怪哉……明明只是亚圣气息,为何会有这般气象?”
“剑道。”百拙居士缓缓吐出两个字。
青芦圣君双眼微眯,片刻后点了点头:“我也察觉到了……他的剑道境界绝不简单,就算是道、拙、书、玉四大剑仙,也未必能胜他。”
“十余年前……”百拙居士忽然深深看了他一眼。
青芦圣君脸色微变:“你说的是……被九霄元君和麒麟圣尊追杀的那人?”
“呵呵,世间哪有如此凑巧之事?这小子身上的因果可不小!”
“话虽如此……”青芦圣君面色忧虑:“可你我二人受道、儒两派之委托,镇守东海边界,如今却私放妖圣入境,此事若传出去,对你我也不利。”
百拙居士手抚长须,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道、儒两派势衰,自顾尚且无暇,哪会为了这点小事责问你我?”
青芦圣君闻言,竹笠下的眼眸微微一闪。
两人默然片刻,再不多言,身影如烟云般散入晨雾之中,转眼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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