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问你,我这一念,到底会了缘,还是会慈悲?”
阿多罗额头渐渐有汗。
论武学修为,他自认已在这位师叔之上。
但是佛学机锋,智慧练达,占卜神通,这些,他都很难违心的说自己胜过对方。
师叔这一问,肯定与他们此去大唐有关,但他却解不出来。
“我再问你们。”
圆胖老人看着自己虚握的拳头。
“如果这只蜻蜓,关系到将来数百年的国运。”
“如果蜻蜓死了,代表我们吐蕃,迟早被大唐吞并,大唐会继续昌盛,乃至更强。”
“如果蜻蜓不死,则代表,吐蕃之国,仍然能延续下去,有复兴的机会,大食、突厥都有机会更上一层……”
马哈伦忽然哈哈一笑,打断了老人的话。
“增明法师,我已明白你要说什么!”
马哈伦说道,“旱涝灾害,犹如天数,天数难改,所以好算。”
“而人心易变,同一个人同一刻,为同一个问题而做事,都有可能是不同的选择,因此,为人事而问吉凶,是没有意义的。”
圆胖老人微微点头,面露笑容。
“这是一层含义,还有一层。”
圆胖老人继续说道,“假设,这蜻蜓,真能代表国运。”
“我也告诉你们,这蜻蜓已经死了,你们还想要看我手中的答案吗?”
马哈伦摸了摸上唇的胡须,目光凌厉起来。
“假设它真的代表我们波斯人的运数,那就算它已经死了,我也要让它活过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围的所有僧侣,都觉得身体微微刺痛。
仿佛有成千上万的细小刀锋,就隐藏在他们周围的空气里。
又好像有细微的噼啪声,从他们的衣物、皮肤之间传来。
碧蓝的池水,陡然泛起了层层波涛。
一具雪白的牦牛骨骼,缓缓从池底站起,四足行走,攀爬上岸。
那毫无血肉的骨架,颤颤巍巍,越走越是有力。
当牛骨走到马哈伦身边,竟然离奇的从空荡荡的骨骼间,传出一声浑厚的牛吼。
哞!!!
池浪纷纷扬扬,草浪层层叠叠。
牛的吼声,令周围的事物,全都掀起一圈圈波澜。
马哈伦的手掌,轻抚在牛的颅骨上,目光凝视圆胖老人。
阿多罗在旁边,难以置信的盯着这个大食帝国的护法主。
同在昆仑会这么多年,他从来不知道,马哈伦的修为,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
人的心意,原就如电,只是太过细柔。
而把心意练成刀意之后,发散于外,这个由内向外的转变,就如同天雷变化。
天雷响时,真让人眼看到的,已不是电,而是被触动的空气。
所以,绝大多数刀意,不是凭细电般的心意伤人,而是以外界利风的形式呈现。
马哈伦竟让刀意离体变化后,重新凝练,仍如阴电一般,操控死尸骨头,活动起来!
这是真的由生入死,又由死转生般的刀意了。
“好!!”
圆胖老人彻底露出了笑容。
“要做大事的人,岂能被占卜之术所左右呢?”
他张开手掌,那只活的蜻蜓飞了起来。
“我会施术,为你们扰乱钦天监的占卜,让你们不会被提前寻出。”
“还有,这些年来,我屡有所感,师兄也未必就已经死透了。”
“我会依靠术数,在冥冥中形成影响,尽力将一切导向对你们最有利的情况,让你们在最好的时机,发动计划。”
马哈伦微微一惊:“法师居然能够做到这种事?”
圆胖老人笑意不改。
“这是我们雪山秘派大成就者,一生,也只能做一次的事情。”
“我受到吐蕃的供养,才有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才能够静心的钻研佛法,追寻秘奥。”
“这份厚缘,我也不得不还。”
“今我已老,正是了结缘分之时。”
老人抓起身边的经筒,轻轻摇晃,长声念诵。
“善哉!善哉!”
经筒旋转,倏然起火。
火光转眼就蔓延到圆胖老者全身之上,烧出一股香味。
阿多罗及身后诸多僧侣,都发出惊呼,想要向前。
马哈伦伸手拦住了他们。
“原来如此。”
马哈伦郑重行礼,“为我们此去长安的事。”
“增明法师,虹化了!”
寺庙之间的许多僧侣,都纷纷朝这边赶来,有的忍不住痛哭起来。
失去了增明法师,寺庙的威望必将大降一截。
当年山王一死,吐蕃分裂,如今增明一死,被他统合的僧人们,又会不会也走上老路呢?
但也有些僧侣,虔诚地跪了下去。
大唐。
钦天监。
曹梦征在静室之中,接见聂红线。
旁边一个年轻道士,正把四面银镜,排列在小桌之上,双手捧着龟壳,闭目冥思。
聂红线能感觉到,道士冥思的时候,周围的所有器具景色,连空气里的微尘,好像都变得清晰了数倍。
突然,所有景色的清晰度,掉落回原本的状态。
年轻道士一惊,手里龟壳跌落在地,双手捧头,一阵晕眩。
曹梦征猛地扭头,看向西北。
“哪里来的一股虹光,遮掩天机?”
曹梦征站起身来,“以百年法脉虹化,遮掩人事之上的占卜,也还罢了,为何还使八十一日内,难算天灾?”
“孽障!孽障啊!”
这个老书生气得浑身发抖,摔碎了手上的茶杯。
“如此不知悯恤众生,天下有你们这样倒行逆施的孽障,朗朗乾坤,什么时候才能好得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