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苏无际总觉得，以老宋的能力和眼光，以及对情报的掌握能力，他应该不至于对此事一无所知。
也不知道宋鹤鸣当年被迫远走非洲，以及把宋知渔藏在深山养大，是不是和这件事有联系——
这并不是苏无际天马行空的臆测，而是基于现有线索最合理的推断。
“见过一次呢。”宋知渔微笑着，眼底有温暖的光，“他说是出差路过临州，顺道来看看我。”
苏无际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随后斟酌着问道：“老宋在见你时……都说了些什么么？”
宋知渔笑着说道：“他给我带了水果，买了很多零食。对了，我身上的羽绒服就是他买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似乎有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水光，但更多的，还是纯粹的开心。
“他没和你多聊什么么吗？”苏无际问道。
宋知渔又笑道：“有呀，他问我学习怎么么样，有没有谈恋爱，钱够不够花，以及……”
苏无际问道：“以及什么么？”
宋知渔的笑意多了一丝轻快：“以及，你有没有欺负我。”
苏无际闻言，挤出了一丝苦笑，无奈地说道：“这个老宋，管得可真宽。我想欺负就欺负，关他屁事。”
宋知渔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忽然微微一笑，轻声开口，语气平淡，内容却石破天惊：“无际哥，我本来以为，我只是个在山村长大的普通小姑娘。现在看来，我的身世……好像还有点扑朔迷离呢。”
苏无际心头猛地一跳，目光随之狠狠一颤。他缓缓摇头，终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丫头……果然早已看穿！
他早该想到，以宋知渔的冰雪聪明，迟早会察觉异常。毕竟，老宋此前的种种举动，实在是反常的过分！
在此之前，宋知渔就问过苏无际，当时她说：“无际哥，你说宋局长为什么么照顾我？”
而那时候苏无际的回答是：“也许他看到你，觉得像是看到自己女儿一样，本能地觉得亲近。”
现在，在苏无际看来，或许那个时候的宋知渔就已经发现端倪了，她之所以这问，只是再最后确认一下心中的想法。
再加上这两人的姓氏都一样，眉宇间的神态都有些相似，也就李高乐那样的钢铁直男看不出端倪来。
毕竟，老宋现在即便上了年纪，也能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小姑娘。而现在的宋知渔，更是毫无争议的临大校花。
父女俩的颜值，都是一等一的。
难能可贵的是宋知渔的心性——在几乎窥破真相的时刻，她依然能顾全大局，不去点破。
宋鹤鸣借口出差，专程跑到临州大学，看似没头没脑地关心宋知渔。
此刻的他，剥离了所有身份与光环，只是一个最朴素、最笨拙的父亲，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向女儿传递着深埋心底的父爱。
这份控制不住的关心，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最坚韧的联结。
“哥，你相信吗？”宋知渔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在苏无际的耳朵，“亲人之间，是会有感应的。”
苏无际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么。
也许宋知渔从第一次见到宋鹤鸣的时候，这种玄妙的感应便已经发生了。只是这个懂事的丫头，选择了将一切波澜深藏心底。
无人知晓，在那些独处的深夜，她的心潮曾如何翻涌。
父亲明明近在咫尺，可却由于种种原因不能相认；明明早已洞悉真相，却还要配合演出，装作一无所知。
“哥，”宋知渔望着面前的青年，柔声问，“你的眼睛……怎么么红了？”
苏无际抬手，揉了揉微微发潮的眼眶，试图平复喉间的哽塞：“没什么么……就是觉得……就是觉得……”
说着，他仰头灌下一大口水，将那汹涌的情绪吞咽下去，才终于能将那句盘桓在心头的话说出口来：“我就是觉得，这个时候的你，懂事的有点……让人心疼。”
宋知渔的眼眶也倏地红了。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微微仰起头，快速眨了眨眼，仿佛要将那股即将决堤的泪意强行逼退。
那强作镇定的模样，那份远超年龄的坚韧，实在是令人心折。
“哥，要不咱们喝一杯吧？”宋知渔拿出抽纸，轻轻地在眼角上沾了沾，尽管眼底水光未退，可随后笑容便已经在她脸上晕开，“我们喝一杯吧？突然……有点想喝酒了。”
要是放在往日，苏无际肯定会说一句“你还是个学生，喝什么么酒，好好学习才是正事”，但此刻，面对这样的她，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说道：“好，那……喝点啤酒？”
宋知渔却摇了摇头，语气有种罕见的执拗：“不，我想喝白酒。啤酒……太温柔了，不适合现在的我。”
于是苏无际便问服务员要了一瓶白酒，还是产自川中。
这家餐厅的酒盅倒是不小，一杯就有一两的样子。
可苏无际没想到，自己才刚倒满了一杯，宋知渔便端了起来，毫不犹豫地一仰头，直接把这一杯五十二度的白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的那，仿佛一道火线烧过胸腔，强忍许久的眼泪，终究是冲破了她所有的伪装与控制，唰地一下滚落下来。
宋知渔擦了擦那朦胧的泪眼，微笑着，哽咽道：“哥……这酒，好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