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眭然冷哼一声,看向褚兆,“褚副镇令,你的意见?”
他坚信郡治来的褚兆,会给他意外之喜,毕竟此君向来以善辩著称。
“我支持薛室长的方案。”
褚兆风轻云淡地说完,随即向薛向打出了光斑。
当薛向的方案公布后,他快速计算过,若按报纸上说的,未来一年,绥阳的商税会翻上十倍。
作为分管副镇令,他的功绩会哗哗涨,福利也会腾腾地拿。
他过来,是来当官的,看在和李少白交情的份上,站到了薛向的对面,自然跟苏眭然亲近。
可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薛向既然摆出了天大利益,李少白是谁?苏眭然又是谁?
谁挡他立功,谁挡他发财,谁就是他敌人?
所以,苏眭然怒视他时,他坦然以对,他相信以苏眭然的智慧,应该能理解自己。
苏眭然怒极,冷哼一声,看向金光,“金室长,你的意见呢?”
局面还没有崩盘。
只要金光支持自己,就是三对三。
这种情况下,作为镇令,他便可行使自己的裁决权。
他坚信金光不会反水,因为,金光有求于他。
按金光的政绩,再干两年,极有可能被撸下掌印的身份。
自己承诺了,会帮他运作。
所以,金光绝不会被什么功绩、福利所吸引。
我苏某人赢定了。
“我也赞同薛室长的意见。”
金光好似做贼一般,快速说完话,打出光斑。
苏眭然难以置信地盯着金光,金光却不与他对视。
即便在这个修炼的世界,光走的依旧是直线。
明明走直线,苏眭然却觉得金光打出的光斑,射向薛向时,中途拐弯,洞穿了自己的心脏。
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他脑子一片白浩浩。
甚至陈桐的发言是什么,他都没听见。
他想知道这踏马是为什么?
金光为什么也反水?
就因为开会前,薛向去拜访了他?
短短一个时辰,薛向便是把天说破,又怎能说服金光?
“镇令,镇令……”
苏眭然的专属书办一连喊了三声,直到上手摇晃苏眭然的肩膀,苏眭然才反应过来,他一眼就看见了薛向桌前的三道光斑。
光斑还在桌面上映照出了一张年轻得让人嫉妒的脸蛋,还踏马是张笑脸。
二比四。
他输的彻彻底底。
看似他只输了一场文印抉择,可身为公衙老鸟的他,太清楚,自己已经输掉了对绥阳局势的掌握。
因为,说一千道一万,掌印寺会议,才是决定一切的存在。
任何不掌握掌印寺会议的镇令,不过是块橡皮图章。
看看吧,那些室长、副室长,看向薛向的眼神。
震惊,艳羡,渴望,崇敬,畏惧……
苏眭然好恨,好恨为何要开这场会议……
“镇令!”
苏眭然的专属书办都要疯了,他没想到苏眭然这么快就又入幻了,这得是遭了多大的打击。
再度被摇醒,苏眭然猝然吐出两个字:散会。
夜深,凉风习习,薛向租房前的柳池边上,细密的柳枝,遮住了金光的身影。
薛向坐在青石上,金光絮絮说了半晌,薛向应了两句,金光鞠了一躬,便即离开。
金光才去,远处湖面上的乌篷船,一道颀长的身影,如轻捷的燕雀,蹁跹掠水,踏上岸来。
“踏水无波,我都做不到,息风步在你脚下,端的是出神入化。”
薛向看着柳眉,由衷地羡慕。
身为灵族的柳眉,似乎是天生地修炼圣体,不仅引灵入体的效率奇高,练习神功的能力也非同寻常。
谁能想到,眼前的绰约仙子,仅仅几个月前,还只是个大字不识的居家女眷。
“灵族也太顶了吧,这金手指给我多好。”
薛向这山望着那山高。
“金掌印来做什么?”
薛向已经跟她通报了掌印寺会议的结果,柳眉还没待细问,金光便找了过来。
“表忠心呗。”
薛向拉她坐下。
“他为何忽然反水?苏眭然给他的也不会少。”
柳眉不解。
薛向递给柳眉一张信封,正是当初,他拜访去职的蔡高宜,因着他没对蔡高宜搞人走茶凉那一套,蔡高宜给他的。
柳眉拆开来,细细翻看。
原来,这是一张伏辩。
伏辩的书写人,正是金光,而书写对象,则是前任镇令康冕。
具体事由,是金光贪墨,被康冕拿住了把柄。
有了这张伏辩,金光就成了康冕手中的提线木偶。
薛向并不知道蔡高宜怎么得到这张伏辩的,蔡高宜转给他后,薛向心就定了一半。
不管苏眭然再怎么许诺金光,他手里的伏辩,就是金光的生死线。
三票在手,即便褚兆不反水。
三对三的情况下,苏眭然动用最终裁量权,获得胜利。
薛向相信,只要报纸上刊登的内容,一发出来,
便是排山倒海的大势。
到时,魏央、谢海涯,便能轻易通过云梦城掌印寺会议,轻而易举掀翻苏眭然的提案。
薛向用的是阳谋,工夫早做在了掌印寺会议之外。
只是,他没想到,褚兆竟然选择了倒戈。
让他的胜利,来的更容易了一些。
柳眉满是崇拜地看着薛向,“无怪郎君这两个月按兵不动,坐看苏眭然表演,
看来,郎君不用我帮忙,也能应付呢,倒叫我白白担心好多天呢。”
“是呢,我看姐姐担心得都瘦了,我瞧瞧。”
薛向才扑过来,柳眉蹭地一下,窜出老远。
他忽然无比后悔教会眉姐姐修炼。
都说受惊的驴,过年的猪,上岸的鱼,生气的媳妇,是四大按不住。
修炼天赋还贼高的媳妇,却是抱都抱不成了。
树上的秋月梨上,一只短尾巴的喜鹊叽喳乱叫。
苏眭然专属公房内,四碟小菜,一碟包子,一碟蒸饺,两个白煮蛋,一碗小米粥。
他正吃得香甜。
陈桐进门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犹记得,那日散会后,苏眭然是何等的颓丧。
今日,他也是奉命而来,不然,他也不愿来触这个霉头。
“等等,就差一口了。”
苏眭然喝掉最后一口小米粥,轻轻抹了抹嘴巴,邀请陈桐落座。
“苏镇令养气功夫,真叫人佩服。”
陈桐由衷夸赞。
苏眭然摆手,“不过是失败者的托词,可败就是败了,连败都不敢承认,也就不配谈输赢了。
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应该哭天抢地,应该嚎啕大哭。
毕竟,大势已去,成了笑柄。
苏某没这么矫情。
你的来意,我也知道。
无非是洪掌印担心我意气用事,毁了绥阳渡的好局,毁了他们都能分润到的政绩,着你过来劝我。”
陈桐一愣,还真让苏眭然说中了。
“用不着你劝,我早想通了,我该输。薛向能做的,我都能做。
但唯一一点,他掌握了云间消息,这个强力的信息放大器。
我要以绥阳渡为卖点,吸引商社加盟,需要苦口婆心的劝说。
反观他,只需借助云间消息,便能昭告天下,搅动大势,引得各路商社自发竞争。
不然,鼎丰和正大,眼皮子不会这么浅。
毕竟像绥阳渡这样的渡口,沧澜州没有二十,也有十八,他们犯不着自降身份,和薛向合作。
功夫在诗外,苏某输得不冤。”
苏眭然似在解说,又似在自我安慰,“如今,薛向大势已成,我不会蠢到去和薛向硬扛。
再说,也没这个必要。
说穿了,他能在绥阳待多久,最迟明年秋闱前,他就会走人?
再说,他在绥阳成的事儿,哪一桩,哪一件,会少了我的功劳。
我不会坐那种被人抬轿子,还打轿夫的蠢事儿。
你大可叫洪掌印放心。”
陈桐拱手行礼,“苏令胸怀宽广,智识深渊,陈某佩服。”
言罢,他告辞离开。
就在陈桐和苏眭然会面的档口,薛向也在梅花厅,面见谢海涯。
在见谢海涯之前,在魏央府上吃了个早饭,熟美师娘盛情相邀,薛向推辞不得。
他过去,倒不是为了见魏央,而是转卖给魏央一张联合商社的入股凭证。
魏夫人早知道薛向在绥阳渡闹的动静儿,一见联合商社的入股凭证,哪里还不知薛向心意,笑得花枝乱颤,恨不能也让薛向入一股。
薛向有些顶不住这美艳师娘,陪聊片刻,便想遁走。
岂料,魏夫人非要洗手作羹汤,把给魏央专用的滋补汤,炖了一大锅,逼着薛向连喝三大碗,撑得俊脸红扑扑的。
眼见体内热气腾腾,薛向赶忙告辞,不待魏夫人答应,便即落荒而逃,惹得魏夫人又是一阵娇笑。
笑罢,又渐生“我生君未生”的感伤。
她倒不是要和薛向真做什么,而是薛向这朵娇花开得正艳,不撩拨一下,倒显得自己不解风情了。
毕竟,在诗文的精神世界、自由王国里,她自觉薛向更能和自己琴瑟和鸣。
“你去魏央家,连顿饭都没混上,这也不行嘛。”
梅花厅、东暖阁,谢海涯捧着一碗灵米粥,就着酱园弄的四点小菜,吃得香甜。
薛向也不假客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一边吃着,他也将一张入股凭证拍给谢海涯。
谢海涯出力非小,兼之二人亲厚,非比常人,薛向给他股份尤大。
“我要这玩意儿没用。”
谢海涯说着,话音未落,入股凭证就消失不见。
薛向哂道,“这就没劲了,您跟我还抻什么劲儿。”
谢海涯摆手,“我替宗门收的,算你小子孝敬宗门的。
我桐江学派,虽是松散联盟,但向心力比乱七八糟的门派要强得多。
你放心,你捐出的这些股份,不会成为哪个大佬的私产,都会用在青年才俊的培养,以及民生上。”
薛向摆手,“我不管,我不认什么桐江学派,就认师兄你了,你愿意怎么处理,是你的事儿。”
说着,他径直走到茶桌边,瞄了一眼竹篓,竟不见茶叶筒的影子。
谢海涯皱眉,“我可没茶叶给你,你小子回回来顺,我就是开个茶庄,也早叫你搬空了。”
薛向发动玄夜瞳,一眼看到茶桌下沿有条肉眼难见的缝隙,含笑道,“师兄,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和我玩捉迷藏,没劲透了。”
说着,轻轻一扣茶桌,一个暗格打开,一筒茶叶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