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联一般讲究‘仄起平收’,但苏有才早就教过苏录了,平仄并不是绝对的。在即兴作诗作对时,要以意为重,不要本末倒置,拘泥格律。
尤其在这种对方挑衅,双方针锋相对时,仄声收尾不仅允许,更是强力反击的利器!
所以‘穷户字’对‘火者腔’虽然更押韵,但双平收尾软绵无力,所以苏录果断改为‘黄门调’,形成‘你用仄声压我,我用仄声刺你’的声调对峙,让整个对答如刀剑相击,火星四溅!
“哈哈哈,老六不行了吧?!”哥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嘲讽起自家小弟弟来。
“谁说的?再来!”朱子明涨红了脸,指着苏录道:
“松间雉,茅檐下,啄残雪剩粒——”
“槛内雀,画堂中,唱假凤虚凰!”苏录云淡风轻地笑道,已经没必要用仄声干他了。
“山禽无仪,敢在画中争枝桠?”朱子明冷笑道。嘲讽苏录到高门大户撒野。
“笼雀有锁,难从云外认归巢!”苏录语气愈发平和。讥笑朱子明只敢窝里横,离开这个家毛都不算。
“野雉岂知,金樽暖酒融千雪——”朱子明自傲道。本少爷家里就是厉害,怎么地吧?
“笼禽安懂,竹杖敲冰钓一江?”苏录依旧云淡风轻,格局比朱子明大了不知道多少。
“好一个‘竹杖敲冰钓一江!’”朱子恭等人击节叫好道:“‘天地为庐,江河为器’,高下立判呀!”
“好了子明,适可而止吧,再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连爱看热闹的大哥都看不下去了。
其实哪还用‘再下去’?这孩子已经活脱脱就是个小丑了……
“你们就光看笑话的!”朱子明气得泪珠滚滚,却还不忘了夹着嗓子说话。
“咦,子明?”便秘归来的朱子和奇怪问道:“你怎么说话还夹上了?”
“你们都欺负我!我找我姐去……”朱子明终于顶不住,在哄笑声中落荒而逃。
“怎么?”朱子和一脸探究地问苏录:“他挑衅你了?”
“还不是你给他机会?”苏录白他一眼。两人接触久了,苏录对朱子和的‘阴险’已经有所了解,这小子存心是想借自己的手,教训一下不敬兄长的臭弟弟。
“哈哈,弘之看出来了?”朱子恭几个大笑道。
“因为他这不是第一回,关键时刻就尿遁了。”苏录笑道。
“果然,同样的计策不能用两遍。”朱子和承认了,解释道:“子明听说三叔要收徒,也想跟他学《礼记》,却被三叔拒绝了,他当然看咱俩不顺眼了。”
“弘之也千万别大意,我三叔很挑剔的,总说没有大毅力、大能耐的人治不了《礼》。”朱子恭叹口气道:“哦对了,还要有副好身板,我就因为身体不好,三叔让我改治《诗》。”
“你还好呢,我们几个当年问他该治何经?他直接说‘没治了已经’……”几个哥哥也苦笑道。
“弘之,希望你能入得了三叔的法眼。”朱子庚祝福苏录道。
“就算入不了也不要紧,你已经入了我们的法眼。”三哥朱子敬嘻嘻哈哈道:“回头哥哥们带你玩遍泸州!”
众人正说话间,刚刚跑掉的朱子明,又去而复返了。
“怎么子明?还没玩够吗?”哥哥们见他一副又行了的样子,笑问道。
“我又有个绝对,你若能对出来,我就承认你真厉害!”朱子明挑衅地看着苏录,不待他应声回答,便将一张薛涛笺拍在他面前。
众人只见那纸上写着一行漂亮的行楷,笔锋婉转处似美人低眉簪花,却在横折竖钩间暗藏筋骨。
再看那上联曰:
‘白塔街,黄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青烟,闪蓝光,淬紫铁,坐北朝南打东西。’
“嘶……”朱家兄弟不禁倒吸冷气。“这也太难了吧?”
“白黄红黑青蓝紫,七彩环环相扣,生动描绘出一副市井画面。”朱子庚赞道:“真是巧思至极呀。”
“最后以四方结尾,‘东西’又是双关。真是难难难啊!”朱子敬也道。
苏录见他们一个个竟开始冥思苦想,似乎想要越俎代庖,对出这个上联。
他便乐得不费脑子,小声问朱子和:“你家也有个苏小妹?”
“你说我姐吗?倒也读过几本书,会填词度曲。”朱子和笑道:“不过这一看就不是她的手笔,不然我哥们也不会这么积极。”
“这样啊。”苏录点点头。
“你不好奇那人是谁?”朱子和笑问道。
“你说了我也不认识啊。”苏录笑道。整个泸州城他不认识一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