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马太声音顿了顿，带着几分迟疑，随后轻轻摇头，“算了，宋海也没做错什么。”
赶走宋海，独自掌控东平镇。
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有过，但宋海同样是三期检查官，更是东人派系的内核成员之一。
想让宋海离开东平镇，难度不亚于重新建设一座卫星城。
“会有改变的。”程野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野，淡淡道，“不然你以为我今天让你陪我进城，只是单纯逛一圈？”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东西站队那种粗暴的划分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即将上演的是理念站队。”“嗯？”李马太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程野的侧脸，想从他脸上看出更多端倪。
但直到车子驶上国道，他也没再追问，只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程野也没有再多说。
哪怕程武现在回到了检查站，内部也不可能再被他用强权统一成铁板一块。
除非清洗掉所有与他理念不合的检查官，彻底重启整个体系。
否则这么多年过去，每个检查官都形成了自己的理念和行事风格，根本不可能再无条件服从他人。这些天与戴维森、林豹的接触，让程野渐渐嗅到了变革前夕的气息。
抛开人种、肤色这种表层的粗暴划分，一场更深刻的派系斗争即将拉开序幕。
或许会划分为主张向外开拓的开拓派、固守现有成果的守成派、倡导不同势力融合的融合派。也可能分为行事激进的激进派、稳扎稳打的保守派、中立观望的中立派。
甚至有可能是不同的资深检查官各自摇旗，招揽其他检查官添加自己的派系。
宋海和李马太的理念始终无法融合，必然会面临最终的划分。
而重新洗牌各个卫星城的格局，很可能就是卫星城计划的下一环。
但这些都只是底层检查官的猜测。丁以山到底打算如何推动变革，高层是否还有其他指示，元老们会不会表态，再加之外部环境的变化，都有可能加速或改变这个进程。
不多时，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检查南站出现在视野尽头。
和前些日子相比，这座巍峨高大的检查站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静静矗立在缓冲区的入口处。只是按照警卫的指示，进入d区后，两人脸色都微微有些怪异。
在南检查站负责d区执勤的，竟然是加西亚？！
改革的速度这么快？
西人检查官都能跑到东人主导的大本营负责日常执勤了？
武装皮卡停稳在检查区，程野推门落车，李马太紧随其后。
看到两人走来，加西亚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流程依旧是那些常规流程，双方就象互不相识一般，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核验。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加西亚忽然开口：“程检查官，今晚有空吗？想请你吃顿便饭。”“哦？”程野停下脚步，微微诧异，“你请我？”
“一来感谢你之前考核时的救命之恩，二来也想为你引荐两位军团的大人。”加西亚微笑着解释，“现在检查站已有不少检查官同意军团入主，如果你愿意添加，想必能在现有地位上再进一步。”军团的人？
程野瞬间了然，目光闪过一丝意外，没想到加西亚嗅觉这么敏锐，竟是提前投靠了超凡派，和治安廉政署挂上了钩？
这也难怪，加西亚之前干的那些勾当，廉政署真想查，随便就能查个底朝天。
但他如今还能在检查站内正常执勤，显然和廉政署关系匪浅。
难道说，站里不少屁股不干净的检查官，都干脆投靠了治安廉政署？
“吃饭就不必了，见面我倒是有些兴趣。”
程野神色不变，话锋一转，“不过地点不在缓冲区，得在我的大波镇。”
“好，你的意思我会带到。”
加西亚毫不意外，轻轻点头，按下了桌上的放行按钮。
两人穿过检疫区，将武装皮卡留下消杀，一路走进了熟悉的缓冲区。
短短半个月，检查站的变化已然十分明显。
最扎眼的便是警卫们的制服，此前清一色的黑蓝色检查站制服，如今全换成了明亮的银绿色，样式隐约带着十字军团的影子，和检查站原本的风格格格不入。
而且这些警卫都是生面孔，个个高大雄壮、不怒自威，一眼就能看出是从军团退役的士兵。程野没有去试探这些人的态度，是否还象以前那样尊重检查官。
因为从警卫们的眼神里，他看到了熟悉的疏离，就象数月前他第一次前往北检查站、身上带着棘手麻烦时那样，所有警卫都象躲避瘟神一般，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穿过南检查站主楼，刚走没两步，便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皮卡。
车门打开，江川走了下来，显然是提前在此等侯。
他快步迎上前，笑着打招呼：“程检查官，好久不见。”
“不过半个月而已，还算不上好久。”程野摇头回应，“倒是你的精神状态，比我离开时好了不少。”“改制很成功。”江川言简意赅，“现在检查站变化很大，不再象以前那么臃肿了。”
“所以说，把警卫收归检查站直接管理，反倒成了麻烦？”程野意有所指地试探道。
“可不是嘛。”江川嘿嘿一笑，语气坦然，“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有舍才有得嘛。走吧程检查官，丁站长吩咐我在这儿等您和李马太检查官，咱们得先回中央站取些材料和准备好的慰问品，去看望一下秦处长，之后再去保释刘检查官。”
“咦，丁站长怎么知道我也会来？”李马太忽然插嘴道。
江川笑而不语，没接这个话茬。
李马太摸了摸鼻子，等江川上车后，才低声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丁以山的城府确实深不可测，掌握的信息之全、判断之准，都让人难以捉摸。
揣摩这种人的心思，感觉比从头建设一座卫星城还要费劲。
车子驶离南检查站，开上主干道。
程野靠在车窗边，静静观察着这半个月来缓冲区的变化，心里却难免有些失望，比起卫星城日新月异的发展速度，缓冲区的进度实在太慢了。
之前挖开的渠道，至今还没修缮完毕；路边正在拆迁重建的工地，也只是按部就班推进，毫无惊喜可唯有驶入城区内核局域，才能看到一些明显的新变化。
部分街道被重新翻修，公共设施也做了更新，还有一大片老旧住宅区正在拆除，一辆辆卡车不断往外运送建筑垃圾。
现实再次印证了一个道理：
在既有基础上改造升级，远不如从零开始新建一座卫星城来得高效。
就象臃肿的检查站想要转向，哪怕做出大刀阔斧的改革，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收获成效。
想要让缓冲区焕发新的活力，首先得有“割肉”的勇气，把那些拖累发展的“腐肉”彻底剔除。只有摆脱了陈旧的桎梏和冗馀的负担，才能真正步入平稳发展的快车道。
皮卡稳稳停在中央检查站门口。
李马太落车后，便跟着工作人员去准备看望秦昭业的慰问物资。
程野则在江川的带领下，走进了站务楼，径直前往顶楼的文档室。
文档室象一座小型图书馆，整齐排列着密集的书架，存储着海量纸质材料。
让程野愕然的是，负责看管文档室的人，竟然是副站长哈林。
哈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挎起了一副儒雅的眼镜，看到他进来后，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便又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几遝资料上。
江川熟门熟路地走到窗边的资料架旁，取下一遝文档，随后带着程野来到旁边的阅览区
“他这是？”
“整理文档并进行初步分析，本来就是哈林站长的内核工作之一。”江川小声解释，“每天都有无数资料送来需要归档，还有大量外部信息要筛选、评估并给出建议，您出外勤时用到的所有情报，都是先经过哈林站长这一环节筛选集成，才能送到您手上。”
“另外，丁站长和哈林站长之间并没有根本性的矛盾，您不必多想。至于其他您好奇的事，恐怕得等您亲自和丁站长沟通才能知晓。”
“好吧。”
程野轻轻颔首，目光投向江川已经摊开的资料。
快速提取关键词，所有资料的姓名一栏，赫然都写着“秦昭业”三个字。
这遝资料足有六十多页，显然是把秦昭业的老底彻底翻了出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大量相关信息，其中不乏重磅黑料。
“这家伙胆子真够大的。”程野看着其中一项加粗记录，忍不住咋舌，“当年大开拓时期，他就敢贪污五万贡献点？”
“这个有实打实的实证。”江川顺着他指的页码，迅速翻出一份更详细的调查报告，“我们查清楚、核实过的内容，才会记录在案。”
如今廉政署忙着找检查站的麻烦，检查站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
这场争斗，本质就是双方信息收集能力的较量，就看谁能挖出更劲爆、更致命的黑料。
程野一目十行地快速翻阅，很快对秦昭业形成了初步认知。
检查站内部派系林立、理念纷争不断，而看似铁板一块的军团内部，同样山头众多、矛盾重重。粗略划分下来，幸福军团地位超然，直接受幸福城高层领导。
但外部的十字军团与血龙军团之间，摩擦从未断过。
抛开细分的小纷争，大体可分为主战派与保守派两大阵营。
秦昭业看着人高马大、凶性凛然，实则是保守派的一员。
而保守派内部又进一步细分出多个派系：强调务实、鄙视主战派人海战术的训练派；痴迷机械改造与火力压制的重械派；以情报为内核、策略为辅助的战术派；以及擅长拉拢盟友、构建防御线的同盟派。这些错综复杂的派系划分看得人头晕，程野没打算深入探究。
但内核信息已然明确，秦昭业隶属于重械派，他贪污的那些贡献点，既没用于个人挥霍，也没补贴给足有六十多人的家族，而是全部上交，作为派系的活动经费。
也正因为这份“卓着贡献”，他才被分到治安廉政署，过上了相对清闲的日子。
只可惜这威风还没抖多久，就被刘毕用最粗暴的方式送进了急救室，重蹈了加西亚的复辙。“丁站长的意思是？”程野放下资料，抬头挑眉。
丁以山让他回来，绝不可能只是为了保释刘毕这么简单。
哪怕保释过程中会被廉政署叼难，但与丁以山许诺的“外勤规格拉满”相比，这点麻烦根本不值一提。真正的麻烦在于这份资料，以及接下来的任务，这才是重头戏。
“拿下秦昭业，让他成为突破口，这是丁站长的意思！”江川直言不讳。
“是只针对他个人，还是整个重械派？”程野追问。
江川咧嘴一笑，语气模仿着丁以山的感觉，“站长说，军团可是一块让人垂涎的肥肉，程检查官胃口有多大，能咬下多少，吃到多少，就全看他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