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行街临近皇宫一带尤为繁华,京师的三大瓦子里瓦子、中瓦子及桑家瓦子俱坐落于此,七十二正店中最负盛名的矾楼、潘楼、任店、高阳正店等亦散落其间。
恰逢句休,街上游人如织,车马塞途,但见道旁彩楼欢门竞相招展,绸缎庄、香药铺、金银肆、果子行—各色商铺匾额高悬。
挑夫吆喝穿行,担头时新果品、应季糕饼琳琅满目;路岐人圈地献艺,吐火吞剑、傀儡戏法引得围观者阵阵喝彩。
李二郎原是闲汉出身,对京中各处再熟悉不过了,此时便充当向导,介绍沿途的景致。
「瞧!」他扬手一指,「那便是东京鼎鼎大名的白矾楼!」
吴铭举目望去,但见五座楼宇遥遥相对,楼阁间以飞桥虹廊勾连,明暗相通,朱漆雕栏,气势恢宏。珠帘低垂,绣额招摇,檐角铜铃随风清响。楼下彩帛结欢门,骏马香车盈门,进出者皆锦衣华服,显贵云集。
牛哇牛哇!
别家都是独栋酒楼,矾楼竟是一座建筑群!
如今尚且不是鼎盛时期,再过六十年,宣和年间,白矾楼经过重新翻修,将改名为丰乐楼。届时,登上矾楼西楼顶层,皇宫里的情形便一览无遗,尽管后来被禁止客人登临跳望,其盛况空前,可见一斑。
三人驾著造型奇特的餐车穿行闹市,所过之处,行人无不侧目。
行至京中最繁华的地段,忽闻一声高呼:
「吴掌柜!你果真走这条路!某等在此恭候多时矣!」
数名熟客自人丛中挤出,围拢车前。
吴铭只得靠边停车。
然此间寸土寸金,附近早已不剩摊位,唯见一家茶肆门前尚余空地。
「二郎、孙福,你二人在此看车,不要走动。」
吴铭吩咐一声,独自朝那家茶肆走去,打算使些银钱,赁其店前宝地一用。
肆内座无虚席,门口尤挤,众人簇拥一团,不似吃茶,倒似看戏。
走近一瞧,方见一清瘦说书人立于案后,正口沫横飞:
「—十日前的赐酺盛会,诸位看官可曾躬逢其盛?诸位可知,那无名氏亦在受邀之列?」
「自然知晓!」
「俺还买了个蛋烘糕哩!那滋味,皇帝老儿不及俺!」
众皆哄笑出声。
「???」
吴铭一怔:咋还有我的事呢?
「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书人啪地将醒木一拍,「赐酺宴后,尚有一段奇闻,且听张某细细道来!」
吴铭顿生好奇,驻足人堆后,且闻其详。
众皆安静下来,那说书人拿个架势,娓娓道:
「话说赐黼宴上,无名氏妙手献金龙,赵官家大悦赐银帛。那吴记川饭自此名声大噪,引得京中无数达官贵人,争往那麦秸巷中钻!」
说书人拖长调门:「可这无名氏啊,生性淡泊,痴迷庖厨技艺,不慕朱门富贵。他那吴记川川饭,不过陋巷小店一间,哪容得下恁多食客?遂立下三条规矩。」
「其一,凡店中食客,不问何人,皆排号入内。」
「其二,店内热菜,千金难求,概不外带。」
「其三,每逢句休,雷打不动,闭门谢客!」
「奇哉怪也!」立有看客接茬,「此等规矩,闻所未闻!」
「是极!」说书人醒木再拍,「莫说寻常食肆,便是那矾楼、潘楼,也巴不得客以云来,昼夜不歇!岂有自断财路之理?」
「正是此理!」
众看客纷纷点头。
又有人问:「当真说到做到?便是王公贵胄登门,也要守这些规矩?」
「岂止王公贵胄!」说书人声量陡然拔高,「便是官家亲临,也不例外!」
众皆翘首以待下文,他却忽地收声,捂喉干咳:「唉,近日嗓干喉涩—还望诸位看官赏几个茶钱,容某润润喉,再续下回分解!」
丁零当啷!
正值高潮部分,岂可断章?!
众看客纷纷解囊,铜钱立如雨点般落入案头托盘。
说书人见盘中顷刻便积起数十个铜板,不禁喜上眉梢。
这《无名氏传奇》是张铁嘴近日新编的本子,第一回《无名氏巧献金龙》反响极佳,
甫一开讲便赢得满堂彩,遂连夜写出第二回《官家召来不登殿》。
今日初讲,势头竟似更盛,远超过往任何一个本子!
他已经在考虑是否为该系列出个前传。
不,不必考虑了,前传非出不可!
他写本不喜凭空捏造,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无名氏传奇》前两回里的内容,或是他亲眼所见,或是他寻人打问,皆有所本。
若要写前传,也是一样。
那吴记川川饭,他去过几回,店中菜肴,滋味委实妙绝。只可惜,他与吴掌柜始终缘悭一面。
张铁嘴打定主意,明日定要去寻那吴掌柜好生讨教一番—
他装模作样地呷口粗茶,提气续道:「却说官家得献祥瑞,龙颜大悦,翌日便遣心腹内侍,直奔麦秸巷中」
吴铭听人大侃自己轶事,心头暗爽。
这说书人倒非全然杜撰,内侍采买、官家宣召确有其事,只是在细节上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罢了。
一段说罢,醒木收煞:
「这正是:
金龙献瑞动天颜,二百御厨难比肩。
官家召来不登殿,自称臣是灶神仙!」
「好!」
满堂彩声雷动,叫好不止!
张铁嘴满面红光,托起钱盘环场讨要赏钱:「列位看官!江湖讨饭,全仗贵人帮衬!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下回分解更精彩—」
话音未落,只听「咣当」一声巨响,一大串钱落进应声落入盘中!
张铁嘴只觉手腕猛沉,险脱了手!
定睛一瞧,竟赏了足足一陌!
他狂喜抬头:「谢官人豪赏声音却夏然而止。
只见赏钱者魁梧如铁塔,衣衫乍看寻常,细观胸前,赫然绣著四个大字:吴记川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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