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怎么这时候来巡夜?!」王胖子又惊又怒。
「撤!」
疤脸男当机立断,狠狠瞪了负隅顽抗的老周一眼,带著打手们迅速消失在雨夜和货堆的迷宫之中。
老周撑著铁钎,剧烈喘息,看著迅速逼近的火把光亮,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这巡夜的,来得也太巧了】
但是,他没有停留,拉起从木箱后探出头的泥鳅,低声道:「快走!离开码头!」
两人互相搀扶著,踉跄著消失在另一条黑暗的巷弄里。
与此同时。
一座隐秘的黑暗房间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无声跪倒。
「王……王爷!应天府急报!」
他的声音带著难以抑制的恐惧,和一种大祸临头的紧张感。
黑暗深处,那慵懒倚靠的身影微微动了动,指尖敲击扶手的节奏并未改变,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继续。
下属深吸一口气,强压著恐惧,开始禀报:
「第一件事,皇爷似乎开始怀疑后宫了。在家书之后,又下令让后宫嫔妃推举六宫之主,而后宫娘娘们,也是各怀心思,最终由郭惠妃娘娘,被皇爷钦定为六宫之主……」
黑暗中敲击扶手的声音极其轻微地顿了一瞬,随即恢复。
一声极轻的、带著浓浓嘲讽的嗤笑传来:
「呵,钦定郭惠妃?本王那好父皇,还真是……念旧情啊。」
「不过,他也太小看本王母妃了……」
「以为搞个推举后宫之主,本王母妃就会心动?就会露出马脚?」
说到这里,他的言语中带著一丝不屑,随后又冷哼道:「这后宫之主,迟早会是我母妃的!是他们老朱家欠我们母子的!」
闻言,下属顿时噤声,额头上不由渗出细密的汗珠。
隔了片刻,才听王爷平静而淡漠地道:「还有何事?」
「回……回王爷……」
下属颤抖著声音道:
「第二事,张飙解禁后,先去见了李景隆,后又去了一趟华盖殿,最终得到皇爷允许,组建了什么反贪局。」
「但是,令人疑惑的是,他居然在承天门外高薪招募反贪局下属,俸禄最高五百两,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后来就更诡异了,他在疑似立储的大朝会前,于承天门外聚集人群,公然煽动舆论!扬言要审计藩王,设立匿名举报箱,还……还要审计内帑!」
「最后……最后竟当众呐喊……『皇上,何故造反?!』」
「什么?!」
黑暗中,那慵懒的身影猛地坐直了。
一直平稳的敲击声也戛然而止。
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股瞬间绷紧的惊怒之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审计藩王?!匿名举报箱?!还敢喊『皇上何故造反』?!这张飙……是真的疯了吗?!」
王爷的声音里带著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忌惮。
「还有……第三件事……」
下属的声音更加颤抖:
「张飙喊出那句话后,被皇上急召入宫。不久,宫中连发三道明旨:一,重议百官俸禄;二,开办『文学盛典』,广招天下文人;三,全国推广匿名举报箱,彻查贪腐!」
听到这里,黑暗中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
「重议俸禄……稳定朝局!」
「文学盛典……笼络士子!
「匿名举报箱……掀起全民告奸!」
王爷的声音变得冰冷而锐利:「好手段!真是好手段!这张飙,竟能想出如此毒计!」
「不,这不全是张飙的手笔,是父皇!是他借张飙之口,行清朗之实!」
他瞬间就明白了老朱的意图。
这三道旨意,几乎将张飙掀起的舆论风暴,压制在了可控范围之内。
而且,还顺势确立了反贪局的行动之实,为稳定天下,提供了新的思路。
尤其是那匿名举报箱,简直就是悬在所有官员,特别是他们这些藩王头顶的利剑。
「还有吗?!」
王爷的声音,变得无比阴沉。
很明显,他已经意识到情况的不妙。
「还……还有最后一件事……」
下属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知道这个消息才是最致命的:
「监察御史李墨……在开封遇刺!据……据查,此事或与周王次子朱有爋有关!」
「而朱有爋……此前曾多次试图密信联系王爷您,但都被我们按您的意思……拦下了。」
「如今李墨遇刺,恐怕是朱有爋被李墨逼得狗急跳墙,才出此下策!属下担心……担心他会……」
后面的话,下属不敢再说下去了。
「砰!」
一声闷响!
似乎是拳头狠狠砸在扶手上的声音。
黑暗中的王爷彻底失去了之前的慵懒和从容。
「朱有爋!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暴怒和一丝惊慌。
李墨是张飙的心腹,他盯上了朱有爋!
朱有爋和自己之间的勾连,虽然隐秘,但绝非无迹可寻!
朱有爋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一旦朱有爋落入蒋??或者张飙手里,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东西吐出来……哪怕没有直接证据,也足以让多疑的父皇将目光死死锁定在自己身上!
「该死!朱有爋这蠢货该死!」
王爷咬牙切齿的说道。
之前他还能稳坐钓鱼台,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但现在,张飙的疯狂、老朱的反制、尤其是朱有爋这个蠢货可能带来的灭顶之灾……所有的危机仿佛在这一刻同时爆发,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黑暗中,只能听到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之前的算计和从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局即将失控的焦躁和凛然。
必须立刻做出应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种冰冷之下,是决堤的杀意:
「听著!」
他的语速极快,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能将朱有爋逼得狗急跳墙的,无非两件事,一件是『红铅仙丹』外泄的秘密,一件是『漕运』的秘密。」
「如果本王父皇派人去调查李墨遇刺案,肯定会查这两件事。」
「第一件事,朱有爋打死都不敢泄露,因为一旦泄露,他会死得很惨。所以,这件事我们暂时不用担心。首要是『漕运』的秘密。」
「而关于『漕运』,以本王对父皇的了解,他肯定会将这件事交给张飙去查。因为只有张飙那疯子,才能在短时间内查出问题……」
「那我们……要阻止张飙吗?「下属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为何要阻止他?」
王爷笑了:「漕运又不止我们有牵连,甚至,我们还要故意提供一些线索给张飙,让他去彻查漕运!」
「到时候,他查得越深,树敌越多,对我们就越有利!等他被各方势力撕咬、焦头烂额之时,才是我们最安全的时候!」
属下闻言,瞬间就明白了王爷的意思。
这是驱虎吞狼,祸水东引之计!
让张飙和皇帝的注意力被引向其他有实力、有嫌疑的藩王,为他们的核心网络争取时间和空间,甚至借刀杀人,削弱潜在对手。
「至于朱有爋……」
王爷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本王猜得不错,那小子现在应该被锦衣卫监视起来了。」
「但是。」
他话锋一转,又接著道:
「锦衣卫并非铁板一块。我们得想办法让那小子相信,他大哥朱有炖为了自保,正在暗中搜集对他不利的证据,甚至可能要将泄露丹方、勾结外人、刺杀御史的所有罪责都推到他一个人头上!」
「我们要让他恐惧,让他怨恨!」
「然后,帮他一个忙,提供一些『证据』,指向他大哥朱有炖才是幕后主使,李墨遇刺是朱有炖杀人灭口!」
「让他想办法把这些『证据』递出去,或者在他住处『偶然』被锦衣卫发现!」
「同时,我们在周王府的内线要配合行动,散布一些关于世子忌惮兄弟、欲除之而后快的流言,制造兄弟阋墙的假象!」
属下心头一震,不得不佩服王爷的智谋。
这招移花接木,李代桃僵,用得真是绝妙。
将所有的嫌疑和怒火转移到周王府内部,转移到世子朱有炖身上。
让锦衣卫和朝廷的目光被周王府的内部争斗所吸引,从而忽略掉朱有爋背后可能存在的、更深层次的联系。
「当锦衣卫的调查重点被成功引向周王府内部,当朱有爋自以为得计、放松警惕,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兄弟相残的戏码吸引时……」
黑暗中,王爷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
「让朱有爋『畏罪自尽』!」
「现场要布置得像他承受不住压力,又或者是被其兄逼得走投无路,留下指认朱有炖的『血书』后自我了断。」
「要干净,要像真的一样,让这出兄弟相残的戏,以最惨烈的方式落幕!」
【好一招死无对证,一石二鸟!】
属下对王爷的佩服,简直五体投地。
这两招,既消除了朱有爋这个最直接的隐患,又坐实了周王府内部的罪名,甚至可能顺势将世子朱有炖也拖下水,进一步让这条线索彻底断在周王府内部。
这已经不是在被动防守了,而是在主动塑造局面,引导著对手按照他设定的剧本走下去。
「去做吧。」
王爷最后淡淡地说道,仿佛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记住,我们不是在躲避风暴,我们要制造更大的风暴。」
「是!王爷!」
下属被这宏大而阴狠的布局震撼,心神凛然,领命而去。
黑暗中,再次只剩下他一人。
他缓缓靠回椅背,指尖重新开始有节奏地敲击扶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负的弧度。
【张飙,你不是疯吗?本王就让你疯个够,让你去咬那些更硬的骨头!】
【父皇,你不是想查吗?本王就送你一个『真相』,一个兄弟相残、王府倾轧的『真相』!】
【等你们在这潭被我搅得更浑的泥水里挣扎时,谁会注意到,真正的渔夫,早已收网了呢?】
他的眼中,闪烁著洞悉人性、玩弄权谋的幽光。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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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