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俭身为礼部尚书,这东西他熟啊!
小到构陷津门杠房盗窃祭品、祭器;大到祭祀不敬,供奉豚首.
豚即为猪,先帝姓朱,天子也姓朱,这不是明摆着咒骂当今天子,对弘仁祖昭皇帝大不敬?
有这罪名,便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可在祭祀之时,徐青当真供奉过豚肉吗?
自然没有!
三牲祭礼虽说自古以来都是牛、羊、猪三类,但徐青为了照顾朱怀安,还是把那猪礼换成了歪脖小凤凰。
而且这事儿掌印太监孙明礼也特地出言提点过徐青。
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祭祀礼仪已过,所有祭品也早已撤下,人硬说你供奉了豚肉,你有什么证据说你没有供奉?
官字两张口,黑白颠倒由他说!
但即便如此,李惟俭仍不罢休。
按大晏律法,以上罪名若是落实,最多只是杖刑、徒刑,这哪够他出气的?
李惟俭的杀招还在后头。
而这杀招,便是李惟俭自以为拿捏到徐青命脉的实证——盗窃大祀。
祭祀昭皇帝,乃是本朝最隆重的祀礼,那些供奉在祭台上的神御之物、三牲祭品,祭祀完毕后,自有礼部官员按制收回保管,此为官办章程,合法合规。
而你一个没有官制的丧葬行却把祭物祀品收了回去,这便是窃祀的大罪!
永安帝虽为天子,却也要遵循礼法规矩,更要遵循祖制。
这些罪状都在礼法之内,只要没人深究,也没甚妨碍。
可一旦深究起来,却是处处都不合规矩。
朱天子为帝仅三年,李惟俭摸不准天子禀性,为保万全,他并未亲自下场。
而是私下令礼部郎中收拢罪证,又命僧道科和本部专管丧葬祭祀的丧祝出具评断文书,作为依据,借此来将徐青的罪名坐实。
若祭祀不敬的罪名成立,徐青少不得要被流放三千,去那宁古塔为奴。
若盗窃大祀的罪名成立,主事者更是会被处以绞刑,便是杠房上下,凡是参与祭祀的杠房人员,连带那些僧尼檀道,也要各笞五十。
不过礼部虽管礼仪,却无定罪之权。
但这难不倒深受隆平、景兴两位皇帝熏陶的李惟俭。
你永远可以相信大雍官员的碰瓷能力。
李尚书自认为官官相护,只需让部下将罪状转交给刑部、都察院,走个过场,便可了结此事。
但李惟俭万万没想到,礼部给徐青罗织的罪名还未定下,朝堂上就已经风起云涌。
今日早朝,太和殿上。
孙明礼刚扯着嗓子说完“有本早奏,无本退朝”,位列文臣班首的文成公吴志远便参了他一本。
参的是礼部尚书李惟俭嫉贤妒能、构陷忠良、滥用职权、苛索祭祀款项等数条罪状。
吴志远这头才参完一本,又有一位领参知政事,有靖诚伯爵位的重臣,顶着‘结党营私’的风险,同样参了礼部郎中、鸿胪寺卿各一本。
吴文才不卑不亢,若按官场之道,和吴志远同为一家的他,不该此时出面。
但那礼部和鸿胪寺想要坑害的却是徐青,这事儿他忍不了!
李惟俭两眼发昏,他哪曾料到这种结果?
不就是一个升斗小民,屁大点事,怎会一次惹来两位内阁重臣来参他?
李惟俭心中慌乱,但他还是强自镇定下来。
津门这档子事,说起来他也是按章程办事,且办这事的还是礼部郎中和鸿胪寺官员,便是真闹大了,也有人为他开脱.
便是往最坏处打算,顶天罢免几个丧祝官、员外郎就算了结,这火怎着也烧不到他身上。
然而李惟俭刚刚出列,心的念头还没转完,就见那有开国定鼎之功的定远侯,龙行虎步,出班立于殿中。
定远侯王梁将矛头直指李惟俭道:“陛下,李惟俭掌管礼部,主持祭祀,动辄便要十万雪花银!而那津门丧葬行的掌柜,却只花费三千两便将此事办得妥当圆满。”
“臣倒要问问李尚书,这十万两银子,礼部是如何审计出来的?”
朱怀安明白王梁几人的心思,他沉声道:“李爱卿,朕以为你名字有惟俭二字,遂不计前事,让你继续掌管礼部,你难道就是如此报答朕的?”
李惟俭面如土色,立刻跪在殿前道:
“臣有罪!臣一介微末之材,幸蒙天恩浩荡,委以重托。然臣却渎于职守,不能替陛下分忧,实乃万死之罪!”
李惟俭痛哭流涕道:“似臣这等渎职无能之辈,合该明正典刑以谢天下。”
“.”
朱怀安看着深谙官场之道的李惟俭,眼神起伏不定。
这李惟俭乃是前朝第一批主动降于新朝的官员,他纵然早就对这等国之蛀虫深恶痛绝,可碍于国朝稳定,也不能随意处置。
而今对方主动跳出认领罪状,却是给了他一个重新整治礼部的由头。
稍做思虑,朱怀安当即圣裁道:“李惟俭,尔身居高位,却不思报君体国,反以权谋私,苛索无度。更嫉贤妒能,构陷良善。”
“如此行径,岂配为一部之长?着汝即刻革去礼部尚书之职,降三等调用.”
朱怀安略作沉吟,继续道:“朕念你昔日功绩,且让你暂领光禄寺少卿一职,以观后效。”
“至于礼部其余人等,则由三司严查,依律论处!”
光禄寺少卿乃是闲散虚职,眼下看似皇恩浩荡,实则已经断绝了李惟俭的前途。
朝堂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人发出异议,在座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谁都不愿这时候触霉头。
不过殿内众臣却记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津门府的丧葬先生,却能让文成公,定远侯他们出面维护,且对方还是天子指名道姓要为弘仁祖昭皇帝主持祭礼的人
这样的人能是普普通通的升斗小民吗?
与此同时,远在千之外。
浑然不知朝堂变故的徐青已然收拾行囊,带着狐狸和猫来到了瞿阳郡,至于京城发生的事,徐某人则一无所知。
不过依他那淡泊名利的性子,即便知道了,想来也不过是付之一笑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