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临江衙门的老人新人齐聚赵家宅院,井下街已经许久不主持白事的老徐头,又破天荒的穿上那身法袍,亲自给赵家老爷子做了场法事。
浩浩荡荡的送殡队伍中,赵家儿孙哭哭啼啼,一些受过赵捕头恩惠的人家也自发前来送行。街尾巷口,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巴掌大的小人正站在扶鸾上人肩头,往街道上观瞧。
“真君尸解后,有如此多人前来送行,可见真君此世也是一位德高望重之人。”
扶鸾上人自以为有朝一日会飞升上界,与玄坛真君同为仙官,因此话话外多有恭维之意。玄坛真君收回目光,闭目养神道:
“你只知我是捕头,却不知我已经身入红尘千年,这千年来我做过贩夫走卒,做过刀笔小吏,也曾占山为王,做过草冠寇...”
“这些人即是我,也非我。此为大千逆旅,如梦如幻,随处灭尽。”
“恰如南柯一梦,不过空境罢了。”
话虽这说,但当听到侄儿赵元的恸哭声后,玄坛真君还是眼皮颤动,下意识看向了人群。原是出殡队伍路经当年的童试考场,激发了赵元的记忆。
年过花甲的赵元开口道:“我当年考童生,屡次不中,叔父虽次次骂我不是读书的料,但却每回都陪同于我,供我读书童考....”
说着,老人心中愈发难过,直到一行人上前好一顿开解,赵元这才心绪稍缓。
街角处,玄坛真君半晌无言。
他能说是自个当年和人打赌,说赵家一定会出读书人,所以才死马当活马医,支持赵元读书的吗?无咎坡,已经埋葬数十位故友的墓园,徐青为赵捕头填上了最后一钦土。
临江捕头赵中河的一生彻底结束,但玄坛真君的传说,却仍在继续。
阴河古道,有妖虎冲出骨庙,直奔阴阳界碑所在。
玄坛真君瞧着那似虎似豹的异种黑虎,面上终于有了笑容。
“真君以后有何打算?”
玄坛真君笑言道:“当年正南贤弟在此地为我守墓千年,这才与徐兄弟一起,为我报得大仇。如今合该由我守在此地,只等来日功力恢复,再做打算。”
末了,玄坛真君又补充道:“徐兄弟乃是不世出的人杰,若是哪日需要某出手,请尽管言语,届时不论龙潭虎穴,某也情愿赴往!”
徐青拱手承情,不过在他离开前,却听见玄坛真君说道:
“徐兄弟那棍子是从何处得来,怎么么就生得那般浑然天成?”
徐青没有多想,下意识答道:“一根自然生成的打狗棍罢了,许是什么么树的枝丫,算不得宝贝。”“果然是你拿的!”
见徐青亲口承认,玄坛真君忍不住啐骂道:“不就是一根破棍子,我堂堂真君,还会昧了它不成?”“这样,你把那棍子暂且交由我手,容我观摩几日,说不得我还能替你看出它的来历。”
见徐青满脸防备,玄坛真君立时大笑道:“吾岂能夺人所爱,不过戏言而已,兄弟怎么么还当真了?”徐青总觉得这真君比当捕头时的性格更加恶劣了些。
丰靖五年,临江城外。
徐青在紫云山上布置法坛科仪,再度施展起了寻仙术。
“万法归天道,万仙归营盘。今宵暂送蓬莱客,他日再叙神仙缘....”
徐青手持天子剑,行罡踏斗,待寻仙术施展开时,他的意识便也拔地而起。
只不过这次有阴间天子剑,和八分冥府气运的加持,徐青寻仙术感应的地方明显也更远了些。他甚至隐约间能察觉到一些不世出高修所隐居的洞府,而他则化作清风伴随天地造化之气,四处游离。越过重重山峦,城镇烟火,当一片大海出现在脑海中时,徐青霍然睁眼!
“东海,九湾河,魔丸洞天?”
徐青眉头微皱,在寻仙术的视野中,那位于九湾河的神仙洞府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福地洞天的样子,反而邪气森森,像极了魔道妖人居住的地界。
不过徐青向来不以出身外貌这等表象取人,若真以此论,他自个就是魔道妖人出身,他猫仙堂的仙家也都个个在妖魔之列。
但论起德行,那些名观大庙,诸如天师府、慈照寺之流,又有哪个算得上是有道真修?
“绣娘,我过几日要外出云游,这是一滴三生石露,你且替莳月保管妥当,若她哪一日魂体有合道归墟之象,你需提前让她服下这滴石露。”
交代完绣娘,徐青复又回到仵工铺,向玄玉叮嘱了番。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
就在徐青打算动身前往东海九湾河时,京城却突然有提骑连夜加急赶至津门。
那锦衣缇骑来不及多言,只道是陛下有手书一封,要徐青亲自观阅。
徐青打开手书,待看到信上的内容后,他眉头一皱,当即便打算更改行程,决定先去一趟京城,再转道去往东海。
那信上内容很短,写的是朱怀安大限将至,想要在最后关头,再见故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