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风子宸,事到如今,场外几乎所有修士,都已经看出来了。
他们看着论剑场内,身形翩然,自然如水,在密不透风的剑光杀伐下,却连一片衣角,都不曾破碎的墨画,心中涌出了难以言喻的震惊。
这股震惊,堵在他们的喉咙,让他们一句话说不出来。
顶尖的身法?!
这个墨画,竟然还有凌驾于乾学顶尖天骄之上的绝妙身法?
他的身法,竟比身负逍遥门和风家顶尖传承的天骄,还要强上一筹?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尤其是逍遥门和风家的修士。
他们之中最强的弟子,最强的身法手段,竟被区区一个墨画,给硬生生比了下去,从情感和理智上,他们都很难接受,更觉颜面无光。
风长老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与此同时,他的脸上更是火辣辣地疼。
尤其是想到,论剑前他说的那些“豪言壮语”,说他们风家子弟,身法绝顶,此次定将墨画,斩于剑下之类的话。
风长老的老脸差点都绷不住了。
张大长老看着方天画影上的墨画,心中当真是震撼莫名。
这就是乾学论剑么?
这就是绝顶天骄么?
原本他觉得风子宸的身法,在同辈之中,已经算是强得匪夷所思了。
却没想到,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等程度的身法,竟还能有比他更强的。
“墨画……”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一股魔力,刻在了张大长老心间。
张大长老又转过头,看向风长老。
老友一场,他自然也不想看风长老尴尬,便叹了口气,感慨道:
“不瞒风兄,子宸这孩子的身法天赋,是
我生平仅见。”
“这等天赋的天才,我张家同辈子弟,望尘莫及。”
“那一身身法传承,也比我张家祖传的身法,高明了太多。”
“但……有些事,你我也都清楚。”
“这是乾学州界,天骄云集,天赋卓绝之人,一个比一个恐怖。”
“风兄,人外有人啊……”
张大长老拿自己家做垫子,捧了下风家,同时说的,也都是事实。
风长老闻言,心中稍稍释然,思索片刻后叹了口气,对张大长老拱手道:
“是我着相了,起了争胜之心,也小看各宗天骄了,这才口出狂言,让张兄见笑了。”
“风兄言重了,”张大长老摇头,而后夸赞道:
“子宸这孩子,身兼两门同源绝顶身法,越修到后面越是精妙,前途必定无可限量。”
“年少才盛必轻狂,有了这次挫折,沉淀沉淀性子,也是好事。不必太过急于一时。”
“是啊……”风长老颔首道,心里宽慰了不
少。
但与此同时,他心中还是十分疑惑:
“张兄,子宸这孩子,身兼逍遥门的踏风步,风家的游风步,这已然是顶尖的身法传承了。”
“这个叫墨画的……他到底是学的什么身法,竟比我风家,还有逍遥门的传承,还要高明?”
“这……”
张大长老皱眉。
他又抬头,看了眼墨画,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缓缓沉吟道:
“是一门……独特的水系身法传承,但必然不是流水步。”
“流水步看起来,只是幌子。”
“这门身法……于方寸间闪转腾挪,身形如水,随波而流。”
“其缓处,如溪流起于山涧,其疾处,又如江河奔流逝去……”
“细微处,有万千变化,流转时,又生生不息……”
“兼之,还有一些水雾朦胧,似真似幻,
缠绕不清……”
“确实是高明,内蕴万千精妙,行脉有些古拙,我也有点看不出来头……”
张大长老皱眉道。
风长老连连点头。
张家也是身法世家,张大长老还是羽化,眼光见识,自然都是不凡。
可他听着听着,忽而觉得有哪里不对。
“张兄……”
风长老端详着墨画,又转过头看向张大长老,神色古怪,忍不住问道:
“我怎么觉得,这小子用的,是你张家的‘逝水步’?”
饶是张家大长老,也着实懵了一下。
他身后的张澜,紧绷着身子,一脸严肃,脚下却抠着地,恨不得抠出个洞来,他好跳进去。
“逝水步?”
张家大长老皱起了眉头,有些愣神。
这还真是他未曾设想过的可能。
不怪他想不到,实在是……
即便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一个太虚门弟子,乾学阵道魁首,论剑大会天骄,到底会在什么样的机缘下,才能越过千万里之遥,学会他张家的逝水步?
而且,这逝水步,可是压了逍遥门的踏风步,和风家的八卦游风步一头的。
他张家的逝水步,能有这么厉害?
他倒是想,但可能么?
“不可能……”张大长老微微摇头,“这小子用的,虽是水系身法,但细节处灵力流转不同,变化也多了不少,与逝水步,不像是一个套路。”
“更何况,逝水步乃我张家不传之秘,外人怎么可能学会?”
“有没有可能……”风长老担忧道,“是张家的绝学,泄露了出去?”
“绝无可能!”
张大长老肃然道:“这可是老祖宗的传承,偷祖宗的东西外传,我张家,绝无此等大逆不道的子弟!”
“倘若真有这种弟子,我即便不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也定要罚他在祖宗的祠堂前,吃糠噎菜,跪个上百年……”
宛如晴天一声霹雳响。
张澜只觉得头皮发麻,脑袋嗡嗡直响,整个心都凉透了。
从一开始,他关于逝水步的所有担忧,今天同一时间,猝不及防之下,全部都实现了。
墨画用逝水步,被人看到了。
被看到也就罢了,但这是在论剑大会上,在那么大的方天画影的投屏上,被几乎整个乾学州界的修士都看到了……
最重要的是,还被他张家的大长老,看了个正着。
这还不算,更严重的是……
张家的身法,被外人学了。
这个外人,学得比他张家还好。
好到大长老他老人家,甚至都没意识到,这是他张家的东西……
这件事,不暴露便罢了,一旦被大长老知道了……
张澜根本不敢想下去。
他只能咬紧牙关,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屏住呼吸。
把自己当成一个“石头人”,气也不敢喘一口。
生怕多喘一口气,就会被大长老发现他心里有鬼。
而张大长老,一时间也的确没怀疑他。
毕竟在他的心里,墨画用的,根本就不可能是他张家的逝水步。
而方天画影上,论剑还在继续。
但战局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
逍遥门最强的风子宸,在身法上,被墨画压了一筹,剑道上也就慢了一分。
风系快剑,一旦慢了,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他也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墨画斩于剑下。
理论上说,他可以失误无数次,只要成功一次,砍中一剑,墨画就得死。
墨画可以成功无数次,只要失败一次,一剑没躲过,他同样会死。
但就是这,看似简单,但却无比渺茫的一剑,让风子宸心中,无比的绝望。
而太虚门明面上,墨画并不是那个最强
的,最强的弟子,是剑道天骄令狐笑。
墨画先是隐匿,然后用流水步,再转逝水步,三番五次,耗费了风子宸大量时间。
这些时间,是给令狐笑争取的。
逍遥门的其他弟子,凭借快剑的攻势,能一时压住令狐笑,但不可能真的赢他。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剑,也会越来越慢。
而令狐笑,也终于趁着墨画拖延的这段时间,找到了破绽,催动冲虚剑气,破了逍遥门的风剑。
风剑的围困一破,令狐笑便如猛虎出笼,在程默等人的掩护下,开始大杀四方。
逍遥门的弟子,自然节节败退。
而逍遥门的天骄风子宸,则抛却了胜负,一心只想杀墨画,甚至只想刺墨画一剑。
只要刺中一剑。
只要能刺中,杀不掉墨画也行。
甚至,只要划破他的一片衣角也行。
只要能真真切切,触碰到那道,如水如雾如鬼魅般的身影就行。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奢求。
但他刺不中。
任他的身法再快,剑锋再迅捷,任他经脉接近枯竭,将剑挥舞得再细密如风,都刺不中墨画一下。
令狐笑携手欧阳轩四人,斩了逍遥门四名弟子,而后围聚过来,包击风子宸。
被追杀了一整场的墨画,也得了空闲,腾出手来,反手用法术开始“调教”风子宸。
结果毫无悬念。
这个逍遥门天骄,风家翘楚,就这么输了。
不只是输了。
风子宸落败之前,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甚至道心都隐隐有些破碎的迹象。
这副场景,看得众人怜悯不已,一时唏嘘扼腕声响起。
“墨画此子,罪孽深重!”
“好端端的,又一个天骄,被他给羞辱糟蹋了……”
“我看着这都难受……”
“不怪风子宸,任谁能想到,这个该死的墨画,身法竟这般好?”
“他到底是从何处,学得这可怕的身法?”
“到底是哪个该死的混蛋,助纣为虐,传了他这等臭不要脸的身法?”
也有人意识到了问题:
“这个墨画,身法这么好,敢情之前被砍得狼狈逃窜,全是在演戏?”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猫捉老鼠,而是老鼠戏猫?”
“他是在戏弄风子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