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身处何处,更不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一片混沌之中,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边,忽而响起细碎略显嘈杂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聊天。
这几道声音很特别,是墨画许久没听过的。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无法思考,一时不明白,为什么这两道声音,他会觉得特别。
待神识恢复了一些,他才明白过来。
口音。
这几人说话,是纯正的九州口音,跟蛮荒之地的蛮修不同。
而且,他们的口音,似乎比一般九州修士的口音,还要「正」,带著一股说不出的「官」味。
他们说的内容,也让墨画有种陌生感。
「仗要打多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太熬人了……」
「蠢货,就这点出息……」有人骂道。
也有人压低声音,断断续续的,「上面那些……的心思……多少能猜一点,九州那边那么多年……早分完了……定品……哪还有多余的地盘……」
「普天之下,莫非道土……」
「大荒这里,本就是古离州……按道理,也就该是我道廷的领土……」
古离州!
墨画心头一震,神识都清明了许多。
可神识一清明,痛楚就加剧,墨画尽管极力忍耐了,可还是发出了一丝紊乱的气息。
而这丝极微弱的气息,也引起了守卫的重视,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之后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向墨画走来,可走到一半,那人似乎被拉住了。
「别过去,你想死?」
「这可是真人拘来的人,不可随意靠近。有个三长两短,你我交代不清。」
脚步声停住了。
片刻后,又有人问:「他是不是醒了?」
众人沉默,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墨画也屏气守心,神识内敛,不流露一丝气息,像是一个「活死人」。
数道神识在空中扫过,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叹了口气,「想多了……别小看真人的手笔……」
窸窸窣窣间,几人又坐了回去,间杂瓶声,水声和杯声,似乎是在喝酒。
「这小子,真是真人抓来的?」
「是。」
有人回头望了一眼,满是诧异,「他谁啊?也配真人亲自去抓?」
「你知道……神祝么?」
「听过一点……」
「道廷进军,攻打王庭,可打了好几年,杀来杀去,好不容易越了鬼狼关,转兵蛮荒之时,却发现前路瘴雾重重,草木凋敝,蛮荒之地竟被饥灾隔绝了。」
「道廷大军,根本杀不进去。」
「而这饥灾之地中,也是乱象纷争,战火不断。偏偏那蛮荒部落中,出了一个神秘的巫祝,以神祝自称,在蛮荒之地搅风搅雨,权势滔天,统一各部落后,公然反叛道廷,行大逆不道之事……」
有人向墨画指了指,「这小子,就是那个神祝。」
有杯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也有人深深吸气的声音。
「你莫不是开玩笑……」
「他……神祝?这不就是一个筑基么?」
「看年龄也就宗门毕业没几年,还没我儿子大……他也能造道廷的反?」
「这是一个同族的伯父,亲口跟我说的……他在蛮荒之地做生意,被这神祝像狗一样撵著杀,财物灵石地盘,全被抢了,人也死了不少,现在听到神祝这两个字,他就习惯性气血翻涌,喉咙想吐血……」
「你伯父他……」
「金丹后期。」
「金丹后期,被一个筑基撵著杀?」
「你不知道,据说这神祝,在蛮荒势力大得可怕,很多金丹后期的大酋长,大将,都是他的走狗,就连妖中王者的猛虎,他都驯服了一只,当做『宠物』……」
「你伯父他,是清醒的时候说的,还是喝醉了酒说的?」
「我喝醉了,也喜欢这么胡吹……」
「没骗你……」
「不对啊,」有人皱眉,「饥灾包围了蛮荒,道兵进不去,你伯父是怎么进去的?」
这人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是现在进不去,之前可以。」
「同样,道兵大军杀不进去,因为人太多了,但偶尔有几人,凭修为和手段『偷渡』,也不是没可能。」
「要不,真人是怎么把这个『神祝』,给抓回来的?」
「原来如此……」
「这么说,这个少年……当真是蛮荒的神祝?」
「真人抓回来的,岂能有错?」
「但是……他这年纪,实在是太小了,看著一点也不像,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的样子……」
「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你不懂么?而且,这些事其实也不是『他』做出来的……」
「什么意思?」
「据说……」这人声音又低了几分,「据说,此子是一个『血肉傀儡』,有某个外道神明,寄生在了他身上,操纵著他,这才统一了蛮荒。」
阴森的寒意浮现,倒吸凉气的声音又响起。
「这么一说,倒有几分合理了……」
「修界之大,不知有多少古怪玄奇之事,被外道神明寄生,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这小子,其实也是一个『工具』?」
「很可能,他也只是一个『棋子』,披著神祝的外衣,被别人玩弄罢了。」
「也是一个可怜虫……」
「可怜个屁!」有人骂道:「你是没被他杀过抢过,才会觉得他可怜。」
「你可知我华家,在蛮荒的损失,到底有多大么?」
「家族里的生意,你我未必都清楚,但这些生意,都是老祖费心筹谋来的,是我这等大世家立身的根本。」
「大荒叛乱,战事重启,这是多重要的机会,关乎多么大的利益,千年难遇,结果我华家的筹划,毁了一大半,全是拜此子所赐。」
「此子当真该死!」
这一番话,的确让人心生愤怒。
坏人买卖,等于杀人父母,这句话铭刻在了华家修士的骨子里。
「既然如此,真人当时,便应该杀了他,将他剥皮抽骨,以儆效尤……」
「不是说了么,不好杀,他身上是有著神明的……」
「真人封了他的神性,但是……」
「嘘!」立马有人拉住他,道:「闭嘴,别说太多。」
「我也没说太多……这也不是什么……为什么不能……」
话音未落,空气瞬间一窒,整个监牢落针可闻。
片刻后,仓促之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众人全都站了起来,向著一位凭空出现的华袍修士拱手道:
「真人。」
「嗯。」
那身形颀长的华袍修士,微微点了点头。他不知听到了什么,但并未理会,只是将目光移开,放到了一旁活死人一般的墨画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