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着回到三楼,铁质防盗门还在风的作用下,“”轻声撞击着门框。
虽然动静不大,但是却像一根细针,一下下扎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外公外婆和大舅母二舅母还好,他们要没听清先前的对话,要完全不明白“易家”这两个字的分唯独大舅二舅这种一知半解的,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忐忑。
看见外甥上来,大舅毛志远抢着问道:“怎么么样啦?”
“没怎么么样啊。”
陈着若无其事的把剩下仙女棒扔到客厅角落,笑着说道:“我和易小姐是朋友,因为一些观点不合,所以吵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保温杯,去饮水机前接了水,在众目睽睽之下“咕嘟嘟”的饮着。
温水入喉的声音,在客厅格外清晰,释放出一阵舒缓的涟漪,安抚着大家心境。
“对了。”
陈着喝着水,还突然想起一个事:“刚才易小姐还送了些春节礼物,就是一些酒。她说正好外公外婆和舅舅们来了,过年可以畅喝,川哥我们去搬上来吧……”
陈着尽量用随和的动作和语气,消弭格格身份给普通家人带来的恐慌,把她描述成一个和蔼亲切的形象。
“还给我们送了礼物?”
大舅二舅听了,紧锁的眉头,逐渐放松下来。
陈培松平静的看着,其实他知道格格身份后,立刻想了一遍自己的仕途生涯有没有什么么污点。和那种家庭接触时,自己的底一定是被翻得“底朝天”的。
还好,他工作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不贪不拿不多占,应酬虽多也只是为了开展工作,没有什么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当然儿子刚才的这几个举动,尤其是刻意的倒水和喝水,倒是很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小陈”这镇定,“老陈”自然也不能慌。
趁着陈着他们下去搬东西的时候,陈培松拍了拍手,没事人的说道:“易小姐不在家吃午饭,但我们得吃啊,要不先简单垫垫肚子,下午……”
说到这,老陈突然牙根子都有点泛酸:“还有客人呢。”
大舅母对“易格格”反应不明显,但是对“600块”耿耿于怀。
她听了差点蹦起来:“还有客人?又是陈着的……”
今日红包额度,已经1/1了啊。
毛晓琴知道大舅母担心什么么,但也只能尴尬又认真的解释道:“嗯……今晚来家吃饭的孩子叫俞弦,这是……我和他爸目前公开承认的陈着女朋友………”
“哈?”
外公外婆、大舅二舅、大舅母二舅母、毛川毛睿一听都傻眼了,心中闪过各种各样的心思:“今晚的才是真正女朋友?”
“那前面三位是谁?”
“所以送出去的红包怎么么办?还有那个传家宝的手镯呢!”
“另外,大姑这句话怎么么感觉好多层意思?【目前公开承认的女朋友】?难道还有【暂时不公开承认的女朋友】?或者说【不公开也不承认的女朋友】?”
毛医生在父母兄弟姐妹和晚辈的注视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自在的说道:“大嫂二嫂先做饭吧…”
“陈着,你过来一趟!”
随后,毛医生瞪向陈着,把这个“始作俑者”喊到卧室单独审问。
陈培松也站起身,他同样有一些问题需要搞清楚,主要是关于易家的。
陈着刚刚才“吭哧吭哧”把酒搬上来,此时听到母亲的召唤,心知就有这“一难”,于是默默组织着语言,慢吞吞跟着父母进入卧室。
像是一个等待纪律委员会突审的失德干部。
这一家三口进去后,客厅忽然陷入一种奇特的安静中。
它不是主动的沉寂,更像是一种信息太多消化不过来的被动沉默,当然也包含着某些认知被打碎后重组,从而导致的脑袋短暂宕机。
半晌后,大舅毛志远抬起手,摩挲自己冒出胡茬的下巴。
他正在对几位姑娘进行综合比较:
论相貌,无疑是小宋最漂亮,就跟画走出来似的;
论性格,又是灿灿更好沟通,对陈着也恭顺;
论家世,易小姐那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但易小姐脾气很不好啊,头回见面就给他们这些长辈甩脸子不说,刚才还在老陈和晓琴面前耍性子。这一比,连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宋都显得顺眼多了。
而且以易小姐的家庭背景,那是全国都排得上号,以后要是欺负婆婆,别说陈着帮不上忙,娘家人也好像杂草一样没被看在眼。
大舅虽然很多缺点,也没什么么水平,但他对妹妹和外甥是真的关心。
此时,他不仅没有一门心思攀附“天宫”的想法,反而觉得高门大户太过遥远,所以第一个就把格格排除了。
剩下的小宋和灿灿,大舅依然站在胸颤姐那边。
至于下午就能见到那位“俞弦”,大舅毛志远非常好奇,对方究竟有什么么优势,能让妹妹和妹夫公开承认。
正想着的时候,大舅母悄悄挨过来,抵了抵丈夫肩膀说道:“既然下午的这个才是正主,那红包也是少不了的吧。”
“你整天就这点出息?”
大舅不悦的说道:“什么么时候都要为了这点钱斤斤计较,嫁给我多少年了,有没有学会一点格局和胸怀?”
“格局?”
大舅母啐了一口:“毛志远,你还不知道吧,这两天已经送出去1800块了!你自己穷酸充大方,我是没什么么意见,但是回河源别说我乱用就行!”
“给了这多?”
大舅愣了一下,心快速算了笔账,三个人每人600,可不就是1800了?
要知道没加盟安居中介门店的时候,大舅以前一个月也就2000块出头。
“但下午来的可是正经外甥媳妇,前面的都给了,这个还能少?”
大舅咬咬牙:“给!”
大舅母不吭声了,直接摊开手掌。
“干什么么?”
大舅皱眉问道。
“卡给我啊。”
大舅母没好气的说道:“我们来广州一共带了2000块现金,已经花完了!”
“我……”
毛志远瞠目结舌,磨磨蹭蹭掏出银行卡:“你让毛川去取钱,别让晓琴和老陈发现,不然太没面子了。”
“一家人还讲究什么么面子!”
大舅母说道,趁着起身做饭时,把卡往毛川手一塞。
毛川支吾两声,最后才不情不愿的出门。
“这年头……有个招女孩喜欢的外甥,舅舅有座金山都不够花的。”
大舅摇摇头叹道。
就在客厅议论纷纷的时候,卧室也在对陈委员进行“突审”。
“陈着,你和易小姐怎么么回事?”
毛晓琴也不绕圈子,单刀直入的问道。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正常的商业合作……”
陈委员把刚刚编好的内容,和父母全盘托出。
不过隐去了易保玉原来想白嫖的意图,改成了回国后的易格格,看好【回信】这款即时通讯软件的未来发展,同时也怀揣着一份想在家族迫切证明的渴望,主动向溯回递来橄榄枝。
在【回信】的合作过程中,柚米手机正好要走向市场。
为了手机的销量和话题度,溯回邀请易小姐担任手机发布会的主讲人。
于是,双方合作进一步深化,甚至明年溯会改组董事局,易小姐可能会担任公司的独立董事。这番说辞呢,结果是正确的,只是有些过程被调整了,就给了老陈和毛医生完全不一样的感受。至少现在听起来,易家公主展现出了一些令人欣赏的奋斗特质。
“那她为什么么来广州?”
陈培松想了想,开始针对一些细节询问了。
“她去探望燕家的长辈和朋友。”
陈着不慌不忙的说道:“为了持续拉拢溯回,她就给我送了一块珍稀车牌和几箱特供茅台,而正……”陈着叹了口气说道:“她并没有提前告诉我。”
“嗯。”
老陈沉吟着不说话。
这个解释呢,逻辑上严丝合缝。
第一,易家和燕家晚辈认识,本应是顺理成章的事,毕竟双方老爷子当年是太液池的同事。第二,使用特权车牌和特殊物品拉拢人心,也是大家族惯用笼络人心的手段。
第三,以自己对陈着的判断,他确实不是同一招反复使用的人,所以这可能就是个误会。
但是逻辑通顺,并不代表没问题啊,因为儿子和易小姐的接触过程中,始终透着一股古怪。老陈和毛医生对视一眼。
毛晓琴是亲妈,她直言不讳的说道:“我感觉你们之间没那单纯。”
“什么么叫没那单纯。”
陈着无可奈何的扯淡道:“你们这样想嘛,人家就算是想拉拢我,也没必要牺牲女色找我谈恋爱吧,易小姐今天午饭不吃赶着回首都,就是晚上还有一场相亲。”
“听说……男方家有坦克。”
陈着特意补充一句。
“不管是坦克还是火箭,那也是人家的事情。”
毛太后义正言辞的警告道:“不管易小姐是什么么家世,你都不能去招惹!不是因为身份,而是你身上还有很多事没处理完!”
“我知道我知道。”
陈委员汗颜的点头。
“这说的话,你是打算和易家结盟了?”
陈培松有点不放心的从【感情】过渡到【事业】上,毕竟对方是“天家”,老父亲担心是正常的。“谈不上结盟。”
陈着实话实说道:“但是当前而言,易家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和保护伞,等到溯回再成长一点,就可以跳出这一步了。”
“小心把自己陷进去。”
陈培松语气有些凝重,他显然听过某些大家族“吃干抹净”的传闻。
“易家老爷-………”
为了不让老陈太过担忧,陈着轻声说道:“时日无多了。”
老陈是个很有阅历智慧的人,这简短的一句话,他就明白很多意思,于是点点头不再多问,但目光中有些萧索。
他未必很佩服易老爷子,只是感叹着这些历史书中人物的消逝,代表着上一个时代的完全落幕。毛医生就没有考虑这多了,她不相信“只是朋友”这个说辞,又实在撬不开陈着这张嘴。只能退而求其次,提出一个“卑微”的保底要求:“下午来的是不是俞弦?”
“我发誓,妈,肯定是她!”
陈着举起右手:“这都年二十八了,我还能骗您不成?”
“你都叫我妈了。”
毛晓琴深深望了眼儿子,声音带着疲惫:“那你和妈说句实话,你现在嘴还有实话吗?”陈着:……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都忘记了“易小姐”,甚至连“陈着女朋友”这个话题都不想多提。不是不感兴趣,而是都不知道讨论谁了。
吃完饭后,平时大舅二舅他们都会回去睡个午觉,或者自发的出去逛街。
可是今天,大舅二舅两家人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午休,也不提逛街,反而齐刷刷坐在客厅看起了《西游记》,像是没看过猴似的。
只有陈着知道,他们不是没看过猴,而是想看看还能有什么么八卦。
“保佑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么蛾子了。”
陈着心念叨着,再有什么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毛医生一定会把自己撵出去,外公外婆都未必能护住自己。
直到下午三点左右,世界依旧和平。
陈着都打算上个厕所去接弦妹儿了,结果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邓栀”两个字吓得他手一抖。我靠!
栀栀姐也要凑这种热闹?
没道理啊!
陈着举着手机来到厨房,一边接通一边往下探去,没有发现邓栀的身影,心情这才稍安。
“喂,栀栀姐……”
陈着喉咙都有点发干,生怕她说出“我在来你家路上”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陈着,我刚才打毛姨电话没打通……我想问一下,你和中大附一那边的专家熟悉……”
还好,栀栀姐比格格靠谱得多,她真的有具体问题。
邓栀说母亲回家后身体就不太舒服,打算年后回广州找个厉害点的教授帮忙看看。
虽然她自己也认识一些医生,不过还是想找关系多看几家医院,联系不上毛医生,这才转给陈着。“我妈在午休……手机在客厅充电……这个没问题的.…”
这种小事对陈着来说自然没问题,他满口应承下来,连栀栀姐在老家相亲的始末都没多问,生怕又把自己牵扯进去。
直到平稳挂断电话,陈着才对客厅的大舅二舅说道:“我去接俞弦了。”
所有人目光都看过来,等到陈着“呼”的一声关上防盗门,议论声再起:
“你们说,小俞会是什么么模样?我中午吃饭就想问来着,但是不敢多问。”
“应该没小宋漂亮吧,小宋都是天花板了,不过应该也不差,你们发现没,这几个女孩子都没有丑的。”
“我要是陈着表哥,我也不乐意找丑的……奶奶,你怎么么睡醒了?”
“妈,你是不是也睡不着,想早点看到外孙媳妇?”
竹丝岗小区距离东湖北院并不远,就这一晃神的功夫,楼道上就响起了开门声音。
原本还慈窣低语的家人们霎时安静下来,午休的陈培松和毛晓琴,也一前一后的出现在客厅。“哢~”
随着锁匙的转动,防盗门先是裂开一道细缝,随后缓缓敞开,视线中出现了两个身影。
走在最前面的陈着,好像被这些“齐刷刷”的目光吓了一跳,耸耸肩膀站到一边。
这时,大家嗑瓜子的动作都停下来了,目不转睛的看向门口,只有电视《西游记》的说话声:“长得这般妖艳,不是妖怪是甚?”
倒是挺应景的!
俞弦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短款风衣,衣摆刚及大腿,面是件薄薄的白色立领针织衫,优雅贴合优美颈线。
短风衣腰带没有系得很紧,勒出盈盈一握的腰线,淡化成栗棕色的长发垂落肩头,随着她转头的动作泛起细腻光泽。
那张经典的瓜子脸上,最动人的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杏眼,瞳仁在光线下呈现出清透的琥珀色,看人时总像含着潋滟水光,唇瓣不薄不厚恰恰好,自然嫣红的色泽仿佛初绽的蔷薇。
下半身穿着一条微喇叭的白色休闲裤,完美修饰着笔直双腿,将原本就窈窕的身形衬托得愈发高挑说话时未语先笑,露出一排编贝般整齐的牙齿。
“外公外婆、大舅大舅母、二舅二舅母、小姨姨·……”
俞弦准确的打着招呼,声音清脆又甜,像是夏日溪涧叮咚作响的泉水。
从她进门开始,暖融融的客厅,好像就开始泛着甜丝丝的味道。
“新年好新年好……”
客厅响着此起彼伏的回应,虽然有一丝生疏,但更多是被惊艳后的诧异。
读高二的毛睿都不敢多看,纯论颜值,cos姐和sweet姐春花秋月,各有所长。
但是俞弦的气质太过“华丽”了,精致的五官像是带着一种攻击性,硬生生撞进初见之人的脑海。俞弦也带了东西过来,不过都被陈着拎在了手上,他把袋子放在餐桌上,笑着喊道:“来尝尝四川的特产,很多都是俞弦亲手做的。”
“小俞还能进厨房吗?”
大舅母有些不可思议,招呼着俞弦坐到自己和二舅母中间。
“那当然了。“
毛晓琴在旁边骄傲的说道:“俞弦这孩子没有任何缺点,我和你们说,弦妹儿已经成立一个工作室,并且有企业愿意购买她的设计,连30万合作资金缺口,你们猜猜怎么么着?”
毛医生故意卖个关子,然后兴致勃勃的说道:“她给画廊画了五幅署名作品,这就值30万了!”大舅二舅他们先愣了一下,马上“真厉害、了不起、有前途”的称赞起来。
听起来好像是在夸奖,实际上陈着能听出来,多少有一点言不由衷。
其实一幅画6万块,在普通大学生群体,这已经“天花板”的成就之一了,在职业画家都不能说少。但是和主持人、天使投资人、红三代相比起来,这个成就似乎有“弱”。
尤其正好排在格格后面,大舅二舅尚未完全从顶级红色世家的震撼中回过神,一时间就觉得这30万“有点小”。
还好cos姐没听出来。
但陈着不能当做没听见。
他极其认真的说道:“俞弦能有这个成就,我一点忙都没帮过,都是她一笔一画描出来的。”胸颤姐就不说了,要不是陈委员出手,她已经被贬到电视台音像室了。
格格如今在家族被刮目相看,其实也因为参与了溯回两项重要发展中。
连sweet姐的天使投资人,虽然两人在资金往来上泾渭分明,但在关键节点的战略研判与前景分析中,也总有陈着从旁献策的身影。
只有cos姐,说来惭愧,陈委员并没有给予过太大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