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李追远发现了,那帮人对广场的“老人”和“孩子”,会格外注意。
有被李追远看出身份的人,特意从自己面前走过,毫不遮掩地用审视的目光扫过自己。
还有人,用各种特殊的手段,在对广场的人进行“推演”。
李追远如此人畜无害的形象,都察觉到自己被推演了至少十次。
少年也就顺势,不动声色地破解十次。
没人是傻子,大家都像是拿著筛子,对这座广场的上上下下,进行筛检。
柳玉梅说,这帮人以后会是自己真正的对手,在这帮人眼,李追远又何尝不是?
不过,仍有例外。
有人以老江湖姿态细细捕捉著细节,有人则单独而立,岿然不动。
甚至,明摆著背著一把刀或者腰间系著一个罗盘。
还有人,三三两两,操持著不同地方的口音,聚在一起,聊天说话。
且说的东西,还不顾忌人。
彼此都是点灯江上人,很多不方便跟家长辈聊的,倒是能随意地与江上同辈交流。
这帮人身上,都流露出一种天然的自信。
再结合今日望江楼核心圈与会者的身份,就不难猜出他们的背景。
李追远同辈间,接触得很少。
虞妙妙,那是个不正常的。
赵毅没自灭满门前,九江赵严格意义上,也不算龙王家。
现在的赵毅,是不断蜕变后的,若是拿最开始的赵毅与这帮人进行对比,赵毅显得很流流气。
当然,乌鸦看不见自己黑。
李追远这种深潜水的隐藏方式,也不符合传统龙王家的自信与坦荡。
可少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不对,也没有丝毫自惭形秽。
但凡同等条件,自己没小小年纪被天道针对,自己现在成年,且还拥有龙王门庭对走江者的基本扶持······
李追远看向望江楼,说不得老太太早就退下了,这会儿是自己在头开会。
少年仰头,喝了口饮料。
小口喝,生怕喝太快就没了,而且一口饮料还得在嘴含一会儿,多品一品这滋味。
太爷是个特例,刚上大学时,太爷还特意挤出一笔钱给自己,拿去和同学们做“攀比费”。
其实,正常家庭的父母长辈都会对孩子唠叨这一句:
“别和别人比吃穿用度,要比就比学习,比考试成绩。”
面对这帮家伙时,李追远还真可以用这些话术,来自己安慰自己。
“小弟弟?”
一个年轻女孩,走到李追远面前。
她长得很好看,双眸纯澈,是那种赤子之心,手还拿著一根笛子。
先前,她站在那,与两个人聊著天,说自己新谱出来的一首曲子。
这会儿,她走到李追远面前。
不是因为她发现了少年的异常,而是她觉得,少年长得很好看。
但这依旧意味著,李追远的隐藏,被破了。
再精妙的算计,也挡不住人家的随心一喜。
李追远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女人,将成为整个广场跟随长辈来的“同辈”中,唯一知晓自己身份的那一个。
因为少年无法与人做交流,尤其是这种双目注视著你,眼都是你的交流。
李追远本能地扫视对方,好在,对方没打算隐藏身份,那根笛子上刻著一个“陈”字,龙王陈,又称珠崖陈,其祖宅在如今的海南。
她现在应该坐在海边,因为当她靠近自己时,李追远能从她身上“嗅”到一股海风的味道。
“小弟弟,你多大了?”
陈曦鸢主动和李追远交谈。
李追远也不得不对她回应。
二人的交流很短暂,因为陈曦鸢只是简单的“见猎心喜”。
而且,至少现在,她还是将少年当作望江楼广场的一个普通人。
她不能和少年聊太久,要不然少年回去后会梦魇,说不定还会因此生病。
只是,当陈曦鸢转身,往回走时,没走多远,她就停了下来。
李追远知道,她反应过来了。
因为,她会忘记自己的容貌。
而这时候的“忘记”,反而是一种最大的“特殊”。
连柳玉梅都没料到,少年不仅能在现实与“梦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更是在这“梦”,将谨慎做到了极致。
精力过于丰富,意念也很深厚,李追远干脆让自己的“容貌”,一直处于“动态朦胧”中。
这样,可以避免那些狂热搜集份子,将广场所有人的脸都记下来,回去后再全部画出,“按图索骥”。
刚结束交谈的陈曦鸢,还在回味,却忽然记不清这少年的具体模样了,只觉得少年长得好看,可五官居然已经有些模糊。
那少年!
正当陈曦鸢准备转过身时,望江楼楼顶,帘子全部敞开,将顶楼开会的诸家长辈,全部显露而出。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上去,李追远也不例外。
因为,出手掀开这所有帘子的人,正是柳玉梅。
柳玉梅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虞家的事,我两家不参与;虞家的肉,我两家也不稀罕!”
“轰隆隆!”
望江楼楼顶,下起了大雨。
除了楼的与会者,外头的陪同者,在此时全部因“梦”的震荡,被强行推了出去。
整个广场,当即变得空荡荡一片。
现实中,坐在站台的李追远,抬起双手,做了一个拉伸。
柳奶奶忽然的发脾气,得以让自己在陈曦鸢这尽可能地少暴露。
但少年知道,柳奶奶并不是为了帮自己遮掩。
她,应该是故意打开帘子,让自己得以看见且记住,顶楼……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圆桌上,坐著的那群人容貌。
望江楼的会议,还在继续。
李追远站起身,走到公交站台外,这会儿雨已经小了很多,只剩下毛毛雨丝。
柳奶奶做出那样的宣告说明属于柳奶奶的那部分会议,马上就要结束了。
既然秦柳两家明确不会“明面”参与,那接下来其它江湖顶尖势力商谈针对虞家的具体步骤时,柳奶奶肯定会提前离席。
这时,前方马路上,驶来一辆卡车,卡车前后都有警车开路和尾随,卡车上站著荷枪实弹的武警,一个中年人被绑著,立在那儿,上有横幅,写著凶手落网。
轰轰烈烈的全国严打虽然已经结束,但一些习惯还是被地方暂时保留了下来,比如那种性质极为恶劣、社会影响极大的案件,在真凶落网时,会被以这种方式“游街”。
在信息媒介还普遍不发达的时候,这种方法,确实能起到很好的稳定人心作用,更能对潜在的犯罪分子施加震慑。
李追远目光扫过横幅。
嗯?
案发地距离自己家不远。
所以,太爷他们下午去做法事的地方,就是那?
马路对面,有一伙大爷大妈正在围观,卡车走后,他们开始了交谈。
李追远耳力好,他们说的话,全都落入少年耳中,也算是知道了这具体案情。
原来,凶手是被害人一家的……
……
“养子。”村长一边和李三江结算著法事费用一边感慨道,“当初这孩子天生腿瘸,被亲爹妈丢到村口小路边,是这家人收养了他。”
李三江接过钱,没数,而是给村长拔了一根中华。
然后,二人各自拿著火柴轻轻推搡著想要帮对方点烟,最后变成了互相帮对方点。
村长:“本来这家夫妻俩,上了岁数,一直要不到孩子的,结果刚收养这瘸腿孩子没半年,就怀上了。
那会儿,大家都说这是积德得的好运。
可就算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老两口对这捡来的,也是好好对待的,没亏待过他,这一点,村人都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