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瑾点了点头,道:“三兄若能在高昌站稳脚跟,对朝廷而言是大喜事。西域之患,不在南,
而在北。”
庾亮更是无话可说,外甥城府更深了,他都看不出来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过不重要,他本人其实不太看重西域,于是转移了话题,问道:“颖川如何了?”
“有大舅亲笔手书,各家都比较痛快。已点出四十余万口人,四万四千余顷地。”说到这里时,邵瑾亦有些不敢置信,比河南府、魏郡户口都多,仅次于陈留,几乎是天下户口第二多的郡国了,非常吓人。
庾亮看了外甥一眼,暗道最后一点老底子都被挖出来了。你父就比你清楚,他一点不会惊讶,
要不然也不会把颖川放到最后面了。
不过,这一次是真的把颖川士人大大地得罪了一番。便是安排了江南土地给他们,也不会所有人都满意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庾亮自己就是颖川士人,他太清楚大家的德性了。过个十年二十年,一个个又都忘了,或者说不是忘了,而是接受现实了。到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挤破头地想做官。
“我听闻有人找上门来过?”庾亮又问道,
提及这事,邵瑾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片刻之后,他摆了摆手,道:“他们好大的本事。孤甫至绿柳园,便有人找上门来,身边为他们说话的人一大堆,实在一—”
庾亮沉默。
以前太子和颖川士人你好我好大家好,自然没问题。现在直接来度田,涉及到利益问题了,气氛自然就没那么融洽了。
同时他也有些无奈,早就一一写信甚至上门拜访过,到头来还是有一大堆人跑到太子面前。
聪明点的直接大义凛然,表示配合大政方针;不那么聪明的就哭诉卖惨,指望激起太子的同情心;最不聪明的人会试图讨价还价。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颖川士人的种种举动,其实并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
甚至别说太子了,就连庾亮都有些怒其不争。
要想挽回在太子心目中的印象,只能后面再想办法了。
“颖川度完田后,殿下移师何处?”庾亮问道。
邵瑾收回思绪,道:“仍回绿柳园,清查豫州诸郡户口、田籍。陛下说了,晋武帝泰始以来的土地都要稽查。此事做不好一—”
他看向庾亮,轻声道:“后果恐很严重。”
庾亮叹了口气,道:“兹事体大,得慢慢来。殿下是持节覆田劝农使,当令主簿草拟文书,发往豫州诸郡,令刺史、太守、县令乃至府兵部曲督一体协助。”
邵瑾点了点头,道:“清查下来,也就府兵的田籍最为清楚,按章纳税,甚少偷奸耍滑。豪民藏匿户口、虚报田产、不纳赋役者多矣。”
庾亮听得有些尴尬,
太子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对不纳赋役之人有恶感很正常,问题是庾家其实也藏匿户口和田产了。
外甥来此查了一个月,不可能不清楚。但他并未提起这件事,倒让庾亮有些捉摸不透了。
妹夫和外甥这对父子啊··
“清查田户,首在用人。不知一月下来,可有僚佐入得殿下之眼?”庾亮又问道。
邵瑾似乎没注意到大舅内心是什么想法,脸上笑容重现,道:“祭酒毛修,清峻干练,有乃父之风。录事参军温毅,任事勤谨,滴水不漏,十分难得。门令史谢安,高风亮节,气度万千,不拘泥于俗务,然立意深远,直指人心。从事中郎王支,为人朴实,往往言之有物。”
庾亮听得心中一咯。
短短一两个月,就有这么多人得太子青睐—
他仔细咀嚼了下这些名字。
温毅虽然不是河南人,但却是他看着长大的。
谢安虽然落籍会稽,但终究是陈郡人,离颖川很近。
这两人以后可多多拉拢。
至于毛修、王支,就不太了解了,前者是武学生一系的,后者是乌桓出身,他下意识有些不喜,但想到之前宋纤说的那番话,又叹了口气。
将来要做宰相甚至是政事堂首相的人,不能太有域之见,抽空见见这两个晚辈,看他们识趣不识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