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溺水后醒来,李清文眼前糊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望不穿。
他揉了揉眼睛,视线仍不清明,四周静谧,空气漫著幽幽的龙涎香,似在一座殿宇中。
不知何处传来叮一声,昏死前的记忆涌入脑海。
他被意行救了。
“醒了?”
何妄抱臂走上前,垂眼瞧著蜷在门柱下的李清文,脏兮兮的,一身伤口没做处理,头上随便缠的布帛被血染红,哪有半分往日的俊雅样?
“……见过何侍卫。”
李清文强撑残躯,朝内殿方向叩首,气若游丝道:“………下官……草民,谢殿下相救。”隔著描金流云屏风,内殿又响起几道叮铃,清越动听,好似冰击碎玉。
虽望不见内景,李清文却想到高门纨用于赌钱的一种把戏,与赛马相近,却更雅致
取一方阔面檀木,让工匠雕出街巷胡同,加以复杂的亭台楼阁点缀,做出逼真的坊市效果。木盘北高南低,纨们投掷玉珠,谁的珠子顺利通过南门,谁便得大彩头。
这是人多才有趣的游戏,意行不要旁人陪,垂眸瞧著盘上一枚红玉珠,在它就快滚出南门时,抬指摁住这一停,其他玉珠越过它,叮叮咚咚落进南门外的银壶中。
“别谢我。”意行把玩著红玉珠,修长秀巧的手被一点猩红点缀,白皙得惹眼,“是你命硬。”李清文不解其意,何妄笑起来,指著旁边的宫漏说:
“你若再晚醒两刻钟,便要被丢出去了。”
李清文忍著身上的疼,再次向屏风后叩首:……草民多谢殿下庇佑。”
草民二字咬得重,意行岂会听不出?
他懒步迈出,居高临下瞧著跪在脚边的丧家之犬,用靴面挑起李清文的脸:
“几月不见,你怎这可怜了?”
李清文被迫抬头,神情毫无半分屈辱,他知道这是机会,抓住了就能起死回生,甚至转败为胜,更上一层楼。
“……草民做错了事。”
“哦?”
何妄适时递上一封绸卷,简明道出李吴私相授受一事。
“江尚书好会当家。”
意行瞧著绸卷上的吏部大章,嗤道:“涉及内廷的事说压就压,革职榜眼也懒得知会我。”说罢随手一扬,那封绸卷落入香炉中。
李清文望其化作飞灰,僵死的心重新跳动,柳暗花明,山回路转!
未等他启唇,意行轻飘飘地开口了:“这身伤哪来的。”
李清文垂著头,默默攥紧湿污的衣袍,江府下人唾的那口痰似乎还糊在脸上。
羞耻,屈辱,愤怒……
这些情绪在李清文心头闪过,仅仅一瞬,便烟消云散了。
他野狗般狂奔了这多年,甚事情没遭过?这点皮毛又算得了甚?
李清文浑身脏污,面色却十分淡和:“草民自作自受。”
“当真?”何妄才不信,“你若有冤,大可向殿下说。是不是江尚书赶你出府,又暗命下人把你打个半死?”
“何侍卫说笑了。”
李清文漠漠道,“我行事不慎,被人揭发。江尚书不愿闹大,将事情按下,命我自请革职即可。我恬不知耻去求,他赶我出府也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