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份供应役夫每日饮食的伙房管理之法,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管理章程,第二部分是具体施行之法,因其中五人为一队,每队设队长一人,下头四人两两为一组,互为补位,如若有缺,队长补上,队长若缺,另调人补上,里头从人员分配到食材采买存放,从值夜轮班到厨具、食材清洗,俱都做了安排,写得极细。
第三部分却是给具体伙夫的,里头总共四十条,每一条都是大白话,譬如几点上工、几点下工,菜要洗几遍,分别什么切法、摘法,柴禾要劈成几类,各自什么大小粗细,火分为几种,猛火大火小火微火,添几条柴禾,火苗什么样算什么火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孔复扬游学时候也下过厨,自认对庖厨之道,是有那么一点了解的,但看了这一份东西,也是大开眼界,才晓得原来不但做饭有讲究,原来劈柴、烧火、洗锅放刀等等都有这许多说法。
还有一点十分难得,三份东西,写章程提纲挈领,写具体细则详略得当,写规范时候虽是大白话,但那白话一点也不啰嗦,讲得很清楚,但又编了些口诀,方便人去记。
所有内容,实用、落地、明了,拿了就能用。
一时看完,孔复扬忍不住问道:“哪里来的?实在很有点东西!”
韩砺道:“是宋摊主做的——你明日仔细读一读,虽不是做同样事情,但一样是管人管事,其中不少值得借鉴地方,先前我给你的那章程框架,可以效仿学习其中思路,改进一番。”
他本来取了纸笔在一旁,原是帮着增删,但看完一遍,回头又看一遍,竟是觉得没有什么需要改善之处——以他对厨房了解,枝干上给不了任何提议,此时只能提了笔,从管理之法提些建议。
而孔复扬听得是宋妙所做,吃惊不已,道:“人人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我原以为不过类比,谁晓得却原来是真的!”
他根本等不及明日,此时就提了笔,总结其中可以参考内容,又把才做好的章程拿出来仔细推敲。
两人直到半夜才各自睡下。
明明已经躺下了,那孔复扬还是不自觉转过身,对着隔床韩砺问道:“正言,你说那宋小娘子,算不算天生之才?我一向以为自己十分聪明,却原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聪明的不单在朝廷之上、学堂之中,民间多有能耐人——若无今次机会,她这样才能只怕就要被埋没了去!”
韩砺道:“既有天生,也有后天,你看她本就聪明,为人又仔细,行事也自有章法,学东西还极快,性情……”
他夸着夸着,险些刹不住,最后勉强住了嘴,催促那孔复扬赶紧睡,若要感慨,将来给那宋小娘子写请功折子时候再多多感慨,不要在此处啰嗦。
孔复扬嘟哝几句,一翻身,不多时就睡着了,发出轻微鼾声。
倒是韩砺被他几句话勾起了心事,一时躺着,忍不住把自己同宋妙相遇相识情况,并后头一应相交情景回想一番,倒是越想越精神,一点都不困了,索性把明日到了卫州时候,应当如何同那通判商量的方法想了好几个,只等明日见机行事。
次日一早,韩砺就带着几个预备安排一齐外出的学生去了衙门,另还带上了李婆婆。
几人先取了舆图出来,按着那李婆婆所说做了路线图,复又各自进行分工,各分一块地方,又一道商议约定各种细项。
一时上了衙,韩砺径直就去找了岑德彰,把自己计划说了,又道:“前次我就向通判提过换役同分两种招募流民之事,只是碍于道路不通,暂时搁置,而今既然钱孔目忙不过来,路也有通的,我就来讨通判一份文书。”
说着把那拟好的文书取了出来。
岑德彰一点二话也无,只稍稍看了几眼,立刻就签了批书,让人拿去用印,等着用印回来的当口,又道:“正言,旁的都好说,但那个给非役夫的补贴,因是州中出钱,要是可以,最好还是用在咱们自己自己州中应募百姓身上……”
韩砺道:“我比通判更想用州中百姓,既离得近,还能省下两州沟通力气,但眼下不是钱孔目说下头腾不出手么?”
“再等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岑德彰顿时沉默。
单人单日的补贴不算多,架不住人多、时间长,加在一起,哪怕滑州乃是水渠通达、道路通常之地,衙门也不是那等偏远州县,库房要丰厚许多,这一笔钱花起来依旧十分肉疼。
更肉疼的是不是花在自己百姓身上,还很可能会掏给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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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砺便安慰他道:“若是成了,以后不好说年年,但是肯定不会像如今这些年这样频繁河道改道,到时候不知会引得多少商、货经行此处。”
“等恢复了从前热闹,光是商税都能轻轻松松把今日花的补上——通判无需担心太多,便是最后不成,不过回去找闵老一道教书罢了。”
他说前头一段时候,岑德彰仍旧叹气,听到后头一句,终于笑出声来,最后道:“去吧!去吧!就像你说的,做事好过不做,最差不过是去教书!你且看还有什么要我居中商调的!”
韩砺就又问他讨了几份信,最好详细介绍今次情况的,又问他与卫州哪一位官人相熟。
复又同他道:“通判可以催一催,州中招募人力的告示早该贴了,摊子也可以先摆起来——难道下头衙门没有人手可以在征召徭役,城里连摆个摊的人手都挪不出来了?”
趁着岑德彰正写信的功夫,韩砺想起一件事,就先出了门,找来那李婆婆问道:“今日出门的早,老人家可有捎带早饭?”
李婆婆支吾一阵。
韩砺就取了钱出来,叫了个杂役过来,吩咐道:“你带这位李婆婆一道去买些早饭回来,我们这一行都没来得及吃的。”
说完,他转头又同那李婆婆道:“婆婆今日协助府衙办事,一日饮食、行路,衙门都包了,不必客气。”
后者自然道谢不迭,一时同那杂役出去,不久,却是空着手,急急忙忙一个人先跑了回来,主动来找韩砺。
“秀才公!秀才公!”她接连叫了几声,急忙道:“我出门路上遇得个今次同一条船来的,也是来卖菜,昨日一样给雨水阻了——他却是灵河镇上人,常去卫州城,十分熟悉路……”
韩砺正想着等到了地方,因李阿婆要领人去招募人手,自己还要另外找当地人带路,听得这话,顿时精神一阵,忙问道:“他人在哪里?可有一道回来?”
李婆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道:“他那东西没有卖完,还在摆摊哩。”
于是小半个时辰之后,李婆婆带着那同乡,拎着两笼子加起来足五只水鸭子,一篓子莴笋,一道回了官驿,送到了后头宋妙跟前。
“那韩秀才公买了我这老乡的鸭子同莴笋,叫送来小娘子这里,又叫送这个来……”
她一面说,一面递过来一只小小布包。
宋妙打开那布包一看,里头别无长物,不过铜钱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