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在上

177【后生可畏】(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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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后生可畏

177后生可畏

宁珩之心有疑虑。

以他对天子的了解,两淮盐案固然可憎,但是许观澜等人已经落网,光是查抄的脏银就能让朝廷度过难关,这件事便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再往下深查其实不符合天子一贯的性情。

谁不知道盐政衙门的官吏吃得脑满肠肥?

宁珩之清楚天子也清楚,以前不是没有抓一批贪官污吏杀头,然而后来者依旧做不到清如许,依旧前赴后继地贪赃枉法,这种系统性的腐败风气极难根治,再加上近些年天子愈发不喜这种麻烦,因此很多时候只要下面的官员能够完成朝廷布置的任务,一些小问题便会忽略不计。

在宁珩之看来,这次许观澜等人确实逾越了雷池,那么该杀头就杀头该抄家就抄家,若是非要顺着盐政这条线查下去,天子真有这份恒心肃清吏治?

可是当下天子的反应明显不悦。

思忖片刻之后,宁珩之出班禀道:“陛下,臣有本奏。”

殿内重臣登时向他望去,周遭仿佛安静了不少。

天子双眼微眯,点头道:“元辅但说无妨。”

“陛下,方才郑尚书等大人所虑盐政动荡、国用维艰,乃是实情,臣对此深以为然。”

宁珩之的嗓音平稳而沧桑,不过还没等一众宁党骨干心中大定,他便话锋一转道:“不过在臣看来,两淮盐务崩坏至此,可谓百骸俱腐。许逆及其党羽不过首恶,若无两淮豪族为其爪牙,若无盐运司上下胥吏甘为鹰犬,若无各级官员为其遮蔽圣听,许逆焉能如硕鼠深藏金穴而无人知晓?今若仅断其首,而对上下勾连之人视而不见,无异于剜痈留疽。”

刑部尚书卫铮微微色变,礼部尚书郑元眼底掠过一抹惶然,余者更是不敢置信。

先前他们已经成功营造出大事化小的势头,加上户部尚书王绪的恳切陈情,这时只要宁珩之站出来一锤定音,想必天子不会强行彻查两淮盐案,谁知他们的靠山居然改弦更张!

龙椅之上,天子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继而道:“元辅继续说。”

宁珩之目不斜视,肃然道:“依臣拙见,此案当查,查的是蛀虫,追的是赃银,归的是国库。查清盐务积弊,整顿纲纪,堵塞漏洞,方能确保持久税源。若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只求眼前引课,却放任税源根基被继续侵蚀,岂非舍本逐末,饮鸩止渴?”

他以内阁首辅的身份说出这番话,卫铮郑元等人自然不敢质疑批驳,一个个心里犹如吃了黄连一般。

沈望若有所思,其实他也有些好奇天子的心境为何会发生变化。

先前天子收到薛淮的第一封密折时雷霆震怒,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沈望从日常君臣奏对中清晰感觉到,天子的怒火已经逐渐平息,甚至还有些后悔——后悔不该那么草率地赐予薛淮钦差之权,万一那个愣头青捅破了天,届时肯定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此刻天子居然偏向于薛淮,不知他第二封奏表里究竟写了什么。

“元辅不愧是朕之股肱。”

天子没有让宁珩之窘迫地站在那儿,随即环视群臣道:“两淮盐案确实牵扯到不少人,肯定是要认真查一查的,不过众位卿家说得也有道理,若是无端株连太广,难免会引得朝野动荡。怎么查?如何查?这是需要仔细斟酌的问题,在最终定夺之前,朕想让你们听一听薛淮的奏章。”

宁珩之眼帘微动,他确实想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薛淮如何靠一封奏章左右天子的判断,甚至连他这个伴随天子数十年的首辅都有些进退维谷。

身材高大的秉笔太监张先再次上前,双手摊开薛淮的奏章,略过那些翔实的案情介绍,朗声道:“臣薛淮谨奏:臣蒙圣恩,先领扬州同知,后授两淮盐政监察之职,奉旨彻查盐务。臣经数月暗访明察,破获两淮盐运使许观澜勾结当地豪族,虚报盐引、私贩官盐、侵吞国税、鱼肉百姓之滔天大案。涉案赃银逾千万两,远超大燕岁入之半。然臣夙夜忧惧者,非赃银之巨,而在蠹根深植朝野,动摇国本之危!”

卫铮听完之后在心里不忿道:“虚张声势,危言耸听!”

但是也有人神情凝重,盖因薛淮这两年几次出手都称得上不同凡响,他这封奏章基调起得很高,后续怕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张先微微一顿,继续读道:“千百年来,盐引乃掌控天下货殖流转之命门,许观澜等奸佞正以此枢要牟利,其害危及江山社稷之根,臣试为陛下剖之。”

“篡引为私,裂国帑于无形!臣核两淮三十盐场实产与引册,竟年短一百八十七万石。此巨量官盐经虚报引额,被截为私货,年窃利超百万两!”

“引权为链,缚黎庶于绝境!盐运司联合当地豪族,以盐引配额勒逼中小盐商巨息借贷,年息竟达本银之倍,扬州四十余家盐商,近七成濒临破家毁业!”

“窝根为媒,授国器为私利!盐商欲领盐引,必先认购引窝,许观澜等人勾结豪商,虚设引窝三十二处,每窝索贿白银十万两。官盐引额本该明码标价,竟成私售之筹。此非贪墨,实乃窃取朝廷权柄,以陛下之名行分赃之实!”

“党庇为伞,朝野勾连,盘根如网!臣查抄扬州大盐商刘氏一族当日,江苏巡抚陈琰竟率抚标营不请自来,意欲阻挠臣对刘氏的追查,背后勾连之深令人侧目!而臣在盐运司衙门之中,查获许观澜等奸佞和部分中枢大员的书信往来,利益交织触目惊心!”

张先读到此处停了下来。

文德殿内一片死寂。

因为天子厌热的缘故,皇宫之中颇为清凉,然而一些重臣此刻只觉心中燥热难安。

薛淮这份奏章层层递进,言辞犀利至极,尤其是最后那一句“书信往来”,更让心中有鬼之人面色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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