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到杜明焕面前来的,是一份字迹密密麻麻的案情始末。
确切的说也是一份三年前那桩谋杀案的供词。
从褚家发布命令,找到杜家开始,褚嫣泄露机密,杜家找到何建忠和张少德,最终将月棠逼得跳下悬崖,杜家如愿拿到了赏金以及皇城司使官职为止。
纸,不算厚,只有十数页。
但它的分量,却比先前晏北那一通怒气还要有压迫感。
杜明焕颤巍巍接在手上,眼前涌起一阵眩晕。
那些清秀又不失刚劲的字眼儿,每映入眼帘一句话,与之相关的场景就浮现出来。
“我知道,真正动手杀人的是何张两家,但事后你们也到了现场。你们亲眼看到了倒了满地的尸体。我乳母尸首分离,我孩子的乳母为了追上孩子,腹背连中四剑倒地。”
月棠望着他,看起来和刚才一样平静,但此时她的目光里却涌出了火苗。“所以,整个过程你是很清楚的。把有关于褚家尚且不完善的地方写出来,我可以看在你配合办案的份上,不额外追究你的罪责。”
杜明焕眼里扬起了希翼:“郡主的意思是,只要帮助郡主状告褚家,就能对我杜家网开一面?”
月棠笑了。“死到临头还想我跟谈条件。
“当年你只是皇城司一介底层官员,是父王把你一手提拔上来。别跟我说你只是刽子手,他们为什么会找到你?
“你又为什么能把他们的阴谋实施的如此成功?
“因为你贪婪。
“父王提拔的下属不止一个,光是皇城司里就有十数个之多。
“为什么其余人都能坚守本心?
“而唯独你不但忘恩负义,还能举起刀来向我?
“因为你坏。
“只有你杜明焕,你明知道那是你的恩人,你还毫不犹豫地布局伤害他的女儿,他的孙子。
“你可以不站出来指控,你甚至还可以像之前那样帮着褚家隐瞒,只要这个主谋的罪责你们担待得起。我想褚家有你这个替死鬼,应该求之不得。”
杜明焕冷汗直流。
都这个时候了,他何曾还会想着两边摇摆?
褚家早就想杀他了,此时多半在暗地里还在伺机杀自己,毕竟少一个证人就少一份风险。
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向月棠投降。
可他没有想到,褚家处心积虑要杀害的这个“区区郡主”竟是如此狠辣。当年能够逃生还能说是侥幸,可短短两个月她便把复仇进行到如此地步,眼下这轻飘飘说出来的话,哪里比晏北那说一不二的暴脾气要弱?
罢了,他已如砧板上的肉,横竖是一刀。
他仓惶望着地下:“还请郡主赐些笔墨,小的重写一份。”
晏北看到这里,早就朝门下小太监扬起了下巴。
月棠给出的供词虽说与事实相差无几,但由杜明焕亲笔写出来的过程,自然更加有说服力。
小太监把文房四宝取过来后,月棠从旁边点燃了一柱香。
香灰落尽之时,杜明焕就把笔停下来了。
把写好的纸一张张拿在手里看过,又提笔改动了两处,然后才战战兢兢的双手呈上。
月棠细细看过,递给了晏北,然后看向底下。“除了当初他们交给你的那些银票与地产可以溯源之外,还有什么可以作为证据?”
“他们父子每次见我都戴着面具,穿着宽大袍服,隐藏着身形,在三年前起事之前,地点也不固定。
“直到阴谋达成之后,他们放了心,才选在护城河畔那座宅子里相见。
“最初两三次见我的应该是褚瑛,因为从声音可以分辨得出来年岁稍长。后来就是褚昕了。
“最近几次相见,也就是从他们想要拉拢徐鹤之时,为了及时从我这里取得消息,给了我一个牌子。”
说到这里杜明焕便从腰间掏出那块牌子来。
牌子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徽记。但是作为杜家与楚家联系的证物已经够资格了。因为这样的牌子必然不止打造一块。
月棠接在手里看了看,也递给了晏北。
“还有吗?”
杜明焕紧紧的抓着膝盖,但绞尽脑汁,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褚家不可能有太多现成的证据留下来的。
但是凭借他这个人证,哪怕没有证据都已经足够了。因为从杜明焕嘴里吐出来的每一句证词,大理寺都能够有办法查到实处。
月棠看向晏北:“王爷可还有什么话要问?”
根本就没有打算开口的晏北顿了下,说道:“你是事主,此事由你决断即可。”
月棠便看向杜明焕:“你先回去。”
杜明焕不敢置信。
“该让你下狱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下狱。”月棠说完看向门外,“魏章,你随他回去。”
门外的魏章走进来,颔首领命后,转向了杜明焕。
后者颤颤巍巍起身,走了出去。
晏北看着门下空荡荡,转头问月棠:“你怎么放他走了?”
“因为我要皇城司回到我的手上。”月棠望着他,“褚家还有隐藏的势力,如果这个时候把杜明焕拿下,他们一定会从中截胡,找到一个合适的名目再把皇城司接手过去。
“毕竟褚家的目的就在皇城司,眼下杜家叛变,对他们来说,局势已经失控了。
“如今必然在想办法尽快把杜明焕这个皇城司使给换下来,再名正言顺替换到自己人的手上。
“所以褚家现在按兵不动,未必不是在等我们先出手。
“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对我来说,杜家已经不算阻碍。
“反而有我们撑着杜明焕坐在皇城司使的位置上,褚家掰不倒他,无可奈何,杜家还能够成为攻击褚家的一把刀。
“我也可以腾出手来安排其他事。”
晏北恍然:“我说呢,人都已经按到砧板上了,你怎么还能把他放回去,合着你是已经想到了下一步。”
如今月棠回归端王府已经不成问题,也已经没有了身份暴露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