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裴家往外走,来到院子里。
冷风一吹,人即刻就清醒了。
天上飘着雪。
僮仆执灯,引路。
雪天的夜晚,外面并不黑,反而很亮堂。泛着一种微蓝微紫的淡光,闪闪发亮。几人踩着雪地,吱嘎吱嘎作响。
裴则走在前面,对江涉和道士说:
“时常闹鬼魇的便是主院,旁处不曾闹鬼。”
他深怕江涉把他额外寻了道士除鬼记在心中,酒菜上来后,便说得很是客气,甚至称得上是小心。
江涉瞧了瞧他面色。
语气依旧平常,也没有射覆连中十局的自得,他问:
“裴郎君可曾去别处住过?”
“先生如何知道?”
裴则说起来,他也曾尝试过换院子住,甚至住到友人家,住到在乡下的庄子里,但都没有效果。无法安神入睡。
唯有自己的主院。
虽是会有鬼魇,但勉强可以睡上半觉。
元丹丘琢磨着:“这鬼还会寻地方?扰人作怪?”
裴则哪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
怕把江涉和道士吓跑,裴则在旁边补充了之前寻到的那些大师高僧们的见解。有的说是床的位置不对,风水不佳,需要择日移床。有的说是家中有邪气,需要驱邪捉鬼,在宅子里做足了科仪,甚至撒了一地鸡血——没用。
说了许久。
裴则小心翼翼问:
“我这宅子里真是有鬼?”
江涉瞧了两眼,语气清淡。
“有。”
裴则按住胸口。
道士也颔首:“确实有。”
李白正看着裴则穿过一个身影虚虚的阴神,撞散人家鬼身,自己全然不觉,继续向主院走去。
江涉瞧到裴郎君紧张。
安慰了一句。
“阴神平时并不害人,郎君勿忧。”
谁能知道家中有鬼,还能无忧无虑下去?
江涉脚步如常,望向四周。
有些鬼魂隐隐可以见到面目,有几位和裴则自己有些相似,可能是有着亲属关系。甚至还有年岁很小的孩童,想来是没活几岁,便就夭折了。
他语气温柔了一些。
多说了几句,道:
“天下间每个宅子都死过人,有的鬼魂,许是还曾是家眷至亲,徘徊不散。只要不害人,城隍土地多半也不会驱逐。”
“人死为鬼,鬼多半弱于人。”
“郎君实在不必害怕。”
裴则自己在裴家排行第十一,除了旁支,上面其实还有三个兄长。
一个十二岁时,跌进池塘溺死了。
一个生下来就没了气息。
还有一个兄长,幼时发了一场高热,郎中没能救下来,死的时候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已经开始会背《孝经》。
更有早逝的姐妹。
裴则心里忽然好受许多。没有刚听到院子里有鬼时,那么害怕。
“我上头还有三个兄长……”
裴则年岁小许多,对他们没有什么记忆,只曾经听母亲叹息过聪慧的长子,后面自己悄悄去打听,才知还有几位逝去的兄长。
而随着他长大,父母也逐渐离去。
他的孩子,也有一个早早夭折。
裴则张了张嘴,“难道泰山不能引渡亡魂吗?”
旁边的道士不禁看过来。
江涉道:
“暂时未有听闻。”
几人说话间,已经走过主院的院墙。就在石阶前,还有一个矮矮的孩童,身影虚虚坐在雪中,神情懵懂,反反复复背着一段书。
“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天上的雪纷纷下着,触碰不到江涉的衣上。
他手掌虚虚抚了抚那孩童的脑袋,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疏疏冷冷,也像是下了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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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