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利莽离开之后,没藏讹庞闭上了眼睛,使劲揉了揉疼得厉害的脑袋,一边是外部强敌的步步紧逼,一边是内部势力的蠢蠢欲动,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中,左右掣肘,步履维艰。不过,他很快就重新睁开眼,看向地图的目光也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此次宋军在屈野河东岸的动作很大,横阳堡的建立已是既成事实,若再让其成功构筑第二座,尤其是规模更大的核心堡寨,并与横阳堡形成持角之势,那宋军将彻底掌控屈野河东岸数十的狭长地带。这片土地虽不算广阔,但其战略位置极其关键,犹如一把抵在夏国东部边境咽喉的利刃,宋军可以此为基础,随时威胁夏国在屈野河西岸的屯垦区,甚至切断夏军北上骚扰府州的道路,更可监视乃至阻断夏国与辽国在河套地区的联系。
“必须打!而且要狠狠地打!”
一个念头在没藏讹庞心中迅速成型,并且愈发坚定。
战争,是转移国内矛盾最有效、最直接的手段,一场胜利的对外战争,足以让所有内部杂音暂时闭嘴,让他的威望达到新的顶峰!
而退缩和妥协,从来都不在他的选项之中,因为那不仅意味着战略上的巨大失败,更会给国内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们最好的攻讦理由,所以他退无可退·...…他不仅要破坏宋军的筑堡计划,最好能借此机会,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重创麟州宋军。
没藏讹庞猛地转身想要去唤人,却又顿住。
虽然已经决定打一场,但他仍在权衡倾巢而出的风险有多·大.....夏军自李元吴时代起,便是“祖传十万大军”各种东征西讨,可实际上每次作战都是要集结横山各部凑数的。
而除去各地守军,夏军真正能用于野战的机动兵力,也就六七万人。
但因为今年春天,没藏讹庞刚刚兴师动众地带着夏军主力前往屈野河西岸耀武扬威,为此耗费了大量的粮草储备,所以此时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动用夏军全部主力的。
这面的道理很简单,一方面是夏军的粮草不足以支持主力大军再次从兴庆府跨越沙漠抵达夏州继而北上屈野河作战,另一方面则是消息本身就存在延迟,而宋军的筑堡动作很快,如果召集全部主力出发,等他们赶到屈野河宋军估计都已经完成筑堡了,到时候大概率是顿兵于坚城之下无功而返。
动用不了全部主力,那就只能动用精锐,而既然没藏讹庞本身的目的就是建功,那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就必须做到兵贵神速,让精锐部队快速集结并出兵。
夏军有三大精锐,铁鹞子、步跋子、泼喜军,这三支部队是夏军根本所在。
想要有战而胜之的把握,就必须要出动这些精锐,但与此同时,若是这些精锐受损严重,同样会严重动摇他的统治。
但旋即,没藏讹庞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一风险越大,收益越高!
宋军新堡未成,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只要行动迅猛、出其不意,完全有机会取得大胜。
届时,他携大胜之威回师,国内那些心怀叵测之徒,谁敢不服?
想到这,没藏讹庞不再犹豫,笔走龙蛇,用党项文字写下了密令。
写毕,他用国相大印重重盖上,唤来守在门外的贴身侍卫长嵬名荣。
嵬名虽是夏国国姓,但就跟大宋姓赵的不一定是皇室一样,此人跟夏国国主的血缘关系也非常地远,早年便投靠没藏讹庞,以忠诚着称,是没藏讹庞为数不多可以完全信任的将领之一。
“嵬名荣,你亲自去办这件事。”
没藏讹庞将密令递给他,吩咐道:“将此令速传各军主将前来见我,务必隐秘。”
嵬名荣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密令,沉声道:“遵命!”
“去吧,动作要快。”没藏讹庞挥了挥手。
嵬名荣起身,快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中。
在这日下午,铁鹞子、步跋子、泼喜军三支精锐部队的统兵将领,全都来到了国相府中。
“此次出兵包括铁鹞子一千骑、步跋子三千人、泼喜军二百人,另调夏州守军与擒生军一部策应,合计步骑万人,由本相亲自节制。”
没藏讹庞走到地图前,开始详细部署:“宋军斥候遍布屈野河西岸,尤其是白草坪一带,故我军不可直接东进,需先向南佯动,而后昼伏夜出,利用沙碛丘陵隐匿行踪,绕过宋军重点侦查区域,秘密潜行至屈野河西岸。”
“都给本相记住此战目标!”没藏讹庞目光扫过众将,语气严厉,“一是彻底摧毁宋军新建堡寨及横阳堡,焚其粮秣器械;二是尽可能歼灭麟州宋军可堪野战的主力,尤其较为能战的禁军;三是掳掠人口牲畜,震慑宋国边境军民....在达成目标后,不可恋战,迅速携战利品撤回河西,以防宋军诸路援军赶到,陷入僵持。”
“是!”众将齐齐应道。
军议结束,没藏讹庞独自留在空旷的大厅,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走到地图前,再次凝视着屈野河的方向,仿佛已经看到夏军精锐如潮水般涌过沙漠,冲垮宋军简陋的营寨,将那些企图扎根的堡垒连根拔起的场景。
而在国相府的直接调遣下,一场针对宋国麟州屈野河前线的军事行动,在夏军内部开始了悄无声息的准备,兴庆府周边的铁鹞子、泼喜军、步跋子等精锐部队,秘密向贺兰山东麓集结,准备在相应辎重到位后,跨过沙漠赶赴屈野河战场。
同时,没藏讹庞严令夏州、银州方向加强戒备,并派出游骑阻止宋军斥候的深入侦查,为大军潜行穿越沙漠突袭屈野河东岸做信息上的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