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文豪

第395章 莫问戎庭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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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恩叹道:“陆御史明鉴,地利虽险,亦需人力方能坚守。”

“麟州很缺兵吗?”

“既然陆御史问起,郭某便直言不讳。”

郭恩解释道:“我管辖的这河东路麟府路军马司,名义下辖麟、府、丰三州兵马。其中,府州折家经营百年,根基深厚,驻军六千七百三十二人,为三州之冠,然其兵多用于自守府州本土,难以轻易调动。丰州驻军两千七百二十六人,兵力最寡,且地处更北,直面辽国压力,能给予麟州的支援有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荒凉的土地,继续道:“至于我麟州本州,账面上只有驻军四千零六十一人。”

陆北顾眉头微蹙,问道:“郭钤辖,这四千兵马,具体是如何构成的?有多少可堪野战之兵?”郭恩对此了如指掌,立即答道:“回陆御史,这四千人,真正能拉出城郭用于野战的,只有两千五百禁军,而这两千五百禁军中,有一千二百人是守卫横阳堡的步卒,能机动唯有一千三百余骑...其余一千五百兵卒战力较差,只能负责守城、修缮工事、转运粮秣。此外,麟州还有不少分散在各处寨堡的蕃兵,这些蕃兵依托寨堡防守尚可,若令其离寨野战,则力有未逮,且未必肯尽心力。”

“一千三百余骑...”陆北顾默念这个数字,心中掂量着其分量。

他深知在广袤的边境地带,骑兵的机动性和冲击力至关重要,但这点兵力面对动辄号称十万的夏军,确实显得单薄。

当然了,守城倒是足够了,有坚城为依托,夏军攻城水平又拉跨,便是被夏军主力围攻也没什么么可怕的咸平年间,李继迁便曾以数万骑围攻麟州,被当时的知州卫居实以劣势兵力成功防守,在攻城死伤万余人后,狼狈拔寨遁去。

“这次河东经略使司派来的三千步骑,以及咸平龙骑军的一千余人,实际上都是临时调拨来的...麟州本地不能再多些兵马常驻吗?”

郭恩无奈道:“陆御史一路也见了,麟州土地贫瘠本就产出有限,而由于党项人历年侵逼,麟州实控疆域已不足旧制一半,州城新秦城以南四十外,便是敌我反复拉锯之地,如此狭促之地,实在是无法长期驻防更多的兵马。”

陆北顾问的详细:“那麟州常驻兵马都是由本地百姓供给?”

“哪能够?本地百姓自己填饱肚子都费劲,交不了多少赋税的。”

郭恩说道:“麟州驻军粮秣,常年依赖河东路二十州军转运接济,如绛州、泽州、代州等地,千馈运,耗费巨大。”

他扬鞭指向远方隐约可见蜿蜒于黄土沟壑间的车马道,继续说道:“这些年,河东百姓为供应麟州军需,已是疲于奔命,苦不堪言。而军中将士,亦因粮饷时有延误、克扣,生活困苦,冬衣夏单,器械损旧,亦是常事....…故而若再增常备兵力,粮饷压力更大,届时恐怕无需夏贼来攻,麟州乃至河东的百姓自己就先支撑不住了,军心亦将溃散,此实为两难之境,庞相公亦是深知其中利害,故用兵向来慎之又慎。”陆北顾听罢,沉默良久。

郭恩这番话,将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边疆的防守,不仅仅是军事问题,更是严峻的经济和民生问题。

有限的资源、疲惫的民力、困苦的军队,就如同一条绷紧的链条,任何一环出现问题,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实际上,在道路条件和运输条件都很差的古代,从河东运十石粮食到麟州能剩下一石就已经算不错的了,毕竟运粮的民夫和负责押运的士卒都是要吃饭的嘛。

而他想起离京前宋庠的告诫,以及沿途所见所闻,对麟州军民守土的艰难程度也有了更深切的体会。“但无论后勤多艰难,哪怕把牙咬碎了,这新堡都得筑起来。”

陆北顾很理解地说道:“此番筑新堡之举虽险,却也是不得不为之策,意在争取主动,以图长远之安嘛……哪怕多承担四千兵马的补给压力,也确实是有必要的。”

郭恩见陆北顾能理解麟州方面的苦衷,神色缓和了些许,点头道:“陆御史能体察下情,实乃麟州将士之...确是如此,若能借新堡控扼东岸,压缩夏贼活动空间,使其不敢轻易犯边,久而久之,边境或得喘息,民生或可渐复,所以眼下虽艰难,亦当奋力一搏。”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继续南行,西面不远处的屈野河如一条银练,在黄土沟壑的空隙间若隐若现。接近午时,一座依托山建立的堡寨出现在视野尽头,寨墙上宋军旗帜飘扬,这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横阳堡了。

这座堡寨虽不大,但占据地利,与周围山势融为一体,显得颇为险峻,而且最重要的是,堡有好几口深水井,守军不愁用水,更无需提防夏军投毒。

“陆御史且随我来。”

郭恩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带着队伍向横阳堡走去。

此堡两侧是深切的沟壑,形成天然屏障,唯有正面一条蜿蜒坡道可通,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早有传令兵提前一日将消息报入堡内,当郭恩一行抵达堡门前,横阳堡守军确认是郭恩亲至后,便打开了堡门。

一名姓张的军指挥使已率领几名营指挥使在门后迎候,这张指挥使约莫三十五六年纪,面庞被边塞的风沙刻满了粗粝的纹路,身材魁梧,一身旧甲洗刷得干净,而他身后那些人也都是久经战阵的模样。见到陆北顾身着绯袍,腰系金带,在一众精锐禁军护卫下策马而来,张指挥使眼中闪过敬畏之色。他快步上前,抱拳躬身:“末将横阳堡守将张崇德,见过陆御史!有失远迎,望乞恕罪!”他身后的军官们也齐齐行礼,动作颇为整齐,没准事先排练过。

显然,在重文轻武的大宋,他们这些武将面对陆北顾这种官阶较高且手握监察权的文官,心理压力是相当大的。

陆北顾翻身下马,动作利落。

他上前一步,虚扶一下张崇德:“诸位将士戍守边陲,辛苦了。”

在这些大多目不识丁的军汉心中,状元郎那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般的人物,此刻见陆北顾亲自来到这最前沿的堡寨视察,态度又不似寻常文官那般拿腔作调,心中印象便已是极佳。

“陆御史请!”张崇德侧身让开道路,态度极为恭敬。

陆北顾在郭恩和张崇德的陪同下步入堡门。

横阳堡内的空间比从外面看要宽敞些,营房多是土坯砌成,排列有序,空地上设有训练用的箭靶、石锁等物。

角落,几名工匠正在叮叮当当地修理损坏的兵器甲胄。

而见到陆北顾这一行人,尤其是他那一身醒目的绯袍,无论是正在操练的士卒,还是忙碌的工匠,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活计,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他们的目光很复杂,既有对高官的畏惧,更有对状元的崇敬,还有些许隐隐的激动。

一实际上,在这远离繁华的苦寒之地,一位天子钦点状元、绯袍御史的亲临巡视,对于他们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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