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古代战争电视剧那些从城头往下扔的“一次性滚木石”的刻板印象不同,宋军实际守城战的过程中,“滚木硬石”只是对这类器械的统称,而且也并非一次性,相反,都是可以复用的。
譬如狼牙拍,就是用榆槐木制造,长五尺,阔四尺五寸,厚三寸,上面有数百个狼牙铁钉,敌人蚁附攻城时守军便在城头推动机关,使用绞车将狼牙拍直接抛抑下去,随后再通过绞车拉回,如此往复循环;而夜叉擂又名“留客住”,本质上就是一个长达一丈的巨型狼牙棒,同样是系以铁索连接绞车上,当敌兵聚集城墙脚下时,利用重力势能将其砸进敌群当中形成杀伤,然后再拉回城头。
“呜呜呜”
夏军阵后响起了低沉的牛角号声,这是加速前进的信号。
前排的橹盾兵齐齐发一声喊,顶着巨大的橹盾,开始加速向堡墙推进,这东西说穿了其实就是厚木头做盾体,然后在前面蒙一层牛皮或者铁皮当盾面,又沉又没有技术含量,但却足以抵挡普通弓弩的直射,为身后的步卒提供移动的掩体。
“床子弩,放!”
等到了三弓床子弩足够破盾的范围,张崇德看准时机,下达了第一道远程攻击命令。
“崩!崩!崩!”
数声沉闷而巨大的弦响几乎同时爆发,三弓床子弩射出的重型弩枪,带着恐怖的动能,如同闪电般射向夏军阵中的橹盾,这些专为破甲毁械设计的弩枪,威力根本就不是普通弓弩可比的。
“轰!”一面坚实的橹盾被弩枪正面击中,木屑纷飞间,盾体竞被硬生生洞穿,其后躲藏的夏军士卒连人带盾被串在一起,直接钉在了地上,当场毙命。
另一支弩枪则擦着橹盾边缘掠过,将后方三名夏军士卒的半边身子全都给射穿了。
不过床子弩虽然威力巨大,但装填速度极其缓慢,夏军利用这个间隙,加快了冲锋的脚步。“弓弩手,仰射!复盖敌军后阵!”张崇德继续下令。
宋军制式弓弩对身披重甲的夏军精锐杀伤效果有限,但对这帮来自银州和夏州的轻甲步卒仍能造成可观杀伤。
顷刻间,堡墙上箭如飞蝗,密集的箭矢划破天空,发出尖锐的呼啸,越过前排的橹盾,落向其后跟进的夏军步卒队伍中,虽然大部分箭矢被夏军步卒胳膊上绑着的小圆盾或身上的皮甲挡住,但仍有不少箭矢寻隙而入,引发阵阵惨叫。
这些来自银州和夏州的夏军步卒中,有人因箭雨而表现出了畏缩之意,但在军官的提刀斥下,队伍仍在继续前进。
而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部分夏军弓手也抵达了能够弥补高度差的射击位置,开始在橹盾掩护下向堡墙放箭还击,虽然仰射精度不高,但流矢仍给堡墙上的宋军造成了一些骚扰。
终于,第一批夏军步卒冲到了堡墙之下。
“架梯!”党项语嘶吼声中,几架顶头包了铁的长梯被奋力竖起,搭上了墙头,随后身披皮甲的夏军步卒,口衔利刃,开始向上攀爬。
“砸!”
守军们两人或三人一组,喊着号子,开始齐心协力操纵狼牙拍和夜叉擂的绞车,只要被这些带刺的重物砸在身上,夏军攀梯的步卒顿时骨断筋折,惨叫着从半空坠落。
夏军使用的是简陋的长梯,而非真正意义上带倒钩和配重的“云梯车”,所以城头的横阳堡守军,也在使用铁制叉竿奋力抵住搭上城头的长梯顶端,尝试将其掀翻....在齐声发力后,竟是真的将一架云梯推离墙垣,连同上方的夏军一起掀了下去。
偶尔有悍勇的夏军步卒突破滚石擂木的封锁,刚一跃上城头,立刻便陷入数名宋军的长枪大斧围攻,其鲜血很快染红了横阳堡堡墙,顺着墙壁流淌下来。
张崇德亲临一线指挥,他不断调遣预备队增援压力最大的区段,同时严令弓弩手继续压制城墙下方的夏军后续部队,很快,他就注意到夏军此次进攻虽然凶猛,但似乎并未投入真正的精锐,更像是一次试探。夏军后阵,没藏讹庞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激战。
宋军防守颇有章法,器械使用娴熟,士气并未因被围而崩溃,不过这种程度的抵抗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传令,梢孢前进至射程内,轰击堡墙及墙后区域!”
夏军辅兵们奋力推动梢跑前进,随后,一块块数斤重的石块被抛向空中,划着弧线砸向横阳堡。这等重量的石块当然不可能对堡墙本身结构造成什么么破坏,其主要作用是杀伤守军,尤其是越过堡墙杀伤横阳堡内刚刚进来的其他士卒和工匠、民夫,给堡内造成混乱的同时瓦解内部防守意志。实际上,梢跑投射的石块也确实给横阳堡内造成了极大的混乱,不过堡内的宋军军官也及时进行了弹压夏军的初次攻城持续了约一个时辰,虽然有小队士卒几次登上堡墙,但都在宋军的顽强抵抗下被击退。没藏讹庞见试探目的已达到,宋军防守严密,短时间内强攻难以奏效,且现在再耗下去这支已经遭受一定损失了的部队会徒增伤亡,必须要派出新的生力军去轮换进攻,便下令暂时鸣金收兵。
听到后方的鸣金声,攻城的夏军如蒙大赦,扶着伤员、拖着尸体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只留下一片狼借的战场。
堡墙上,宋军士卒们顾不上休息,立刻在军官指挥下执行转运伤员、修补工事、收集箭矢等任务。张崇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眉头紧锁地望着退去的夏军,对方的精锐显然尚未动用,更残酷的战斗恐怕还在后面。
不过,张崇德最忧虑的,其实并不是外部的夏军,而是横阳堡内部的友军。
因为现在出现了一个很尴尬的情况,那就是小小一个横阳堡内,不仅聚集了五千多军民,而且还出现了三个军职相当且互不统属的军指挥付使...….也就是除了他之外,还有河东军的军指挥使王威、咸平龙骑军的军指挥使潘珂,这两人在理论上跟他都是平级的,此前接到的任务也是来保护或协助保护新堡修筑,并不受他的直接指挥。
在没有明确指挥关系的情况下,眼前守城还能靠横阳堡守军顶着,但时间一长,必然要其他两支并不熟悉横阳堡防务情况的军队去轮换防守,到时候很有可能出大问题。
毕竟,横阳堡的内堡面积非常狭小,而一旦外堡墙失守,敌军大量涌入,横阳堡面的部队,几乎没有可能通过反冲锋将敌军再顶出去。
而就在张崇德思虑之时,沈括忽然来到了堡墙上。
张崇德本以为他是来说守城器械修复之类问题的,没想到沈括却是面带喜色,告诉他了一个好消息。“新秦城那边通过“镜语’传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