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
等候在福宁殿外的韩琦低着头,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不断思量。
贾昌朝主持枢密院那段时间没立下什么么功劳,反而因六塔河余波之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他主持枢密院这段时间推动了麟州筑堡一事并且收获大捷,两相对比何等明显?
官家早年为对夏战事常常忧心到寝食难安,所以官家闻此大捷定然是极为欣喜的。
不过,君臣奏对要讲究策略,他也不能太过拉踩贾昌朝。
“过犹不及啊。”韩琦心叮嘱自己不可得意忘形。
就在这时,邓宣言的悠长的唱喏声打破了殿外的寂静。
“宣一枢密使韩琦觐见!”
韩琦收敛心神,整理了一下紫色的官袍,迈步踏入福宁殿。
殿内烛火通明,官家赵祯的精神头明显比开春的时候强了许多,不过也有限,还是有些病恹恹的..。细细看去,还能看到嘴角有时候会时不时地抽动两下。
没办法,你不能指望一个去年刚中风到现在恢复期刚满一年的病人,就能跟正常人一样活蹦乱跳。“臣韩琦,参见陛下。”
韩琦趋步上前,依礼参拜。
“免礼。”
赵祯声音平和,抬手虚扶:“韩卿此时入宫,必有要事,可是麟州方面有了消息?”
他的目光扫过韩琦手紧紧捏着的文书,带着询问之意。
“陛下圣明。”
韩琦起身,语气沉稳地答道:“确为麟州战报,呈报陛下御览。”
“哦?战况如何?”赵祯在软榻上坐下,示意内侍将战报呈上。
韩琦先双手奉上战报,交由内侍转交。
随后,待赵祯展开阅览时,他立于一旁,简明扼要地禀报:“陛下,夏国国相没藏讹庞果然不甘坐视我在屈野河东岸筑堡,于五月十五日夜,遣精兵万余人,利用夜色掩护,潜渡屈野河,突袭我新堡工地及横阳堡。”
赵祯阅看着战报,眉头渐渐锁紧。
韩琦察言观色,继续道:“然守将张崇德据守横阳堡不失,监察御史陆北顾临危受命疾驰府州,说服折家军出兵五千驰援,五月二十日拂晓,折家军与郭恩残部应外合,于卧牛峰断道坞一带与夏军主力展开激战...经一日血战终大破夏军,阵斩其铁鹞子、步跋子等精锐两千六百余级,俘获甚众,并缴获夏军猴子甲上千领!”
随后,韩琦又说了枢密院对于战果核查等事情的安排。
“武戡殉国,就不追究了。”
赵祯缓缓放下战报,沉默了片刻,目光深邃:“朕受武继隆蒙蔽,任用了黄道元这等奸人,前去麟州监军非但未能匡正军务,反而差点招致大败,还临阵被俘不能自裁以全臣节,实在可恨!”
看着熟悉的官家,韩琦有些无语。
不过这时候绝对是不能冷场的,他连忙道:“夏军溃退,横阳堡之围已解,麟州危局得缓,此虽过程艰险,损失颇重,然终获大胜,陛下不必于此旁枝末节介怀。”
赵祯点了点头,只悠悠地说道。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
既然此役大胜,大宋国运兴隆,那这“小人”肯定是黄道元和荐举黄道元的武继隆了......官家这话一出口,黄道元就算活着回来那也得去死,至于武继隆作为荐主更是没得跑,贬官都是轻的,大概率地方编管或者流放。
毕竟,官家永远都是没错的,错的只能是下面的人。
但这“贤臣”一说,指的又是谁呢?
官家当然不会明说,但韩琦闻言心中颇喜,作揖道:“众正盈朝,实乃陛下威德所致。”
韩琦知道官家有些忌惮文彦博一党,而他自己跟文彦博也脱不开关系,故而只捧了这一句,不敢深入去讲,免得言多有失。
他今日就是来表功以固权位的,也没必要说些别的徒增风险。
“此役虽胜,然上千将士血染沙场。”
赵祯也没就这这个话题继续讲,转而说道:“治军赏罚须公,枢密院对阵亡将士的抚恤务必从优,不可使边关将士寒心啊。”
“陛下圣明,体恤将士,臣代边关将士叩谢天恩!”
韩琦连忙躬身,语气恳切。
他心中明了,官家此言,既是安抚军心,也是为接下来的封赏定下基调。
一阵亡者都从优抚恤了,其他立功者还能少的了?
“至于生者之功。”
赵祯想了想继续道:“陆北顾临危不乱,千求援,说动折家,于败军之际挽狂澜于既倒,其功甚伟;郭恩虽有过失,然力战不屈,保全部分将士,功亦不可没;折继世倾力来援,力克强敌,彰忠显勇.....这三人要超擢,以示朝廷对此役大捷之重视。”
“至于河东经略使司的战果核查,也不影响先对标杆人物议功论赏,枢密院当会同政事堂赶紧议个章程出来,等庞经略的回报到了,便可直接行赏了。”
“臣遵旨!”韩琦应道。
随后,他稍作停顿,试探着问道:“陛下,那贾相公那边……是否需知会一声?毕竞麟州筑堡之议,前期他亦有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