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早已掉好了头,车夫一挥鞭,就骨碌骨碌地慢慢往外走。
陈夫子看了看一旁曹夫子,见他迟疑模样,骂了一声“糟老头子”,又道:“年纪越大,办事反倒越不利索,黏糊什么!”
他一边骂,一边从车窗里探出个头来,喊道:“正言!”
韩砺本来静立一旁,闻言,连忙几步上前。
陈夫子便道:“我刚刚听宋小娘子提起,你们两个在滑州时候,认识了那六路发运副使王恕己?”
韩砺应道:“是有此事。”
“说不说得上话的?”
“王发副待人随和,便是家丁、从属说话,也能听进去。”
陈夫子闻言,捋一捋自己珍贵胡须,道:“那正好了——你这两日得了空,来找一找你曹先生,他有事同你说!”
韩砺自无不应,甚至不等改天,当即便请问曹夫子时间。
曹夫子忙道:“什么时辰不打紧,你得了空,只管来找我就是!”
他当着韩砺的面,和颜悦色,慈眉善目的,一时车驶出去了,就开始骂将起来。
“你个泼皮,好端端的,把两个小的都拖下水做什么!我那里又不是找不到人!”
“有现成的钟不敲,硬要去外头找鼓打,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一把年纪了,又要面子,这个不肯喊,那个不好意思叫,眼下怕麻烦人,日后拖出真麻烦来,叫你后悔都来不及!”
“你懂个屁,老夫心里有数!”
“有个屁的数!”
马车装着两个老头你一句我一句,毫不斯文的对骂声走了。
韩砺目送车厢走远,随手栓了马,转过头,见得也在门口送行的宋妙,脸上不由自主就露出笑来。
他取下马背上挂的一只竹筒,步伐先快后慢,走得近了,放低声音问道:“却不晓得宋店家几时打烊?”
说着,他把那竹筒送上。
竹筒还挺大,略有一点沉。
宋妙掂了掂,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羊乳。”韩砺道,“先前在滑州时候,听得你同旁人说话,好似吃了牛乳常常胃中泛酸,正巧今日在都水监遇得个老吏,说都水监丞女儿自小也吃不得牛乳,但能吃羊乳——你起得太早,实在有些伤身,我看本草说羊乳能补虚劳、益精气,且试一试,看脾胃能不能受得住,要是能,就慢慢补起来。”
又道:“买了有一些,如果喝不完,分给旁人一样使得——这东西左右放不住,我明晚再买新的来。”
都送上门来了,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拿来拿去的,毕竟麻烦,宋妙自然不会再推。
她拎着那羊乳道了谢,又道:“公子实在有心,今日我且收了,日后不必再送——你自家也忙得很,下了卯,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韩砺却道:“你怎晓得我来这一路,就不是休息了?”
他看了看宋妙,又转头看了看宋记的大门左右,道:“眼下天气不如从前热,我若来得早,店里没打烊,就送进门,要是来得迟,你已经歇下了,就拿个食盒放到边上。”
“我给食盒备些冰、落上锁、做个记号,你我一人留把钥匙,哪怕晚上来不及喝,早上起来先喝一口,再说出摊,也是好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