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互助互利,是指进入盐协的两淮盐商们需要尽量摈弃过往的门户之见,在不影响自身根基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抱成一团互相帮助,薛淮当时还特地给他们讲了晋商的例子。
盐协除了要接受盐运司和盐法道的双重监管,自身也要自纠自查,尤其是要规范账目,杜绝以公帑谋私盐之利。
如此一来盐商们就很难攫取灰色收入,这导致漕帮无法像以前一样抽取佣金。
虽然少了这部分收入,但盐商们的总体进项反倒有所上升,那是因为盐协统合两淮绝大多数盐商,他们自行组织商船队伍,同时联合起来与外部势力商谈,这些举措逐渐收到成效,使得他们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开销,而且对于漕帮的依赖程度日益降低。
这些都是薛淮的筹划,也是他力主建立盐业协会的缘由,只为让这些民间商贾阶层在官府全方面的监管下,尽力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从而拥有抵御风险的部分能力,不会轻易被人分化瓦解逐个蚕食。
一念及此,薛淮亦致歉道:“乔老,此番委屈你了。”
“厅尊言重了。”
乔望山连忙摆手,然后认真地说道:“实不相瞒,盐协成立之初,老朽并未想过会有这么好的效果,不少同仁也是这般想法。连我们身在局中都不敢相信厅尊的蓝图,漕帮乃至漕运衙门更难窥见门径。等到他们发现越来越难从我们这些商户身上捞取油水,盐协规模已成,他们就算想挑拨也无从入手。”
薛淮对此早有意料。
他从来不相信人心能够始终坚定地连在一起,对于世间绝大多数商人而言,唯有利益才能使他们谨守底线。
从去年秋天草创到如今初具规模,盐业协会在没有任何干扰和打压的情况下,完成最初也是最难的开荒阶段,现在会员们都已深切体会到这个协会带给他们的便利与好处,因此他们除非遭受生死关头的威胁,否则绝对不会主动脱离乃至背叛。
漕衙和漕帮这会终于反应过来,所以蒋方正和桑承泽将乔家定为目标,掀起漕运势力对两淮盐商的围剿号角。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薛淮一言点明这件事的关键所在。
乔望山叹道:“正是此理,盐协的成立使得我们这些商户可以逐渐摆脱漕衙以及漕帮的钳制,他们无法像以前那般不断啃噬我们的血肉。当初他们坐在家中就能拿到源源不断的银子,而今却只能望银兴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厅尊,桑承泽此番多半是受桑世昌的指派,一者是为了来扬州探探路,二者是想找机会挑起两淮盐商和漕帮的斗争,老朽以为不妨静观其变,不必为争一时之气遂了他们的心愿。”
他还有句话没有说,漕帮若无那位漕运总督的默许,怎敢如此行事?
蒋方正的出现便是佐证。
只不过这些事情绝对拿不到切实的证据,而且现在只是几个小辈的意气之争,朝廷不可能因为桑承泽打了乔文轩一拳,就不顾漕运动荡派人下来彻查。
“乔老顾全大局之心,薛某感佩。”
薛淮转头看向自己的未来老丈人,冷静地问道:“叔父有何看法?”
沈秉文沉吟道:“盐漕之争在于利,如今盐商们不可能再拿自己的辛苦钱去供养那些人,而桑世昌之流也不会甘愿舍弃那种予取予求的日子。所谓八省漕运,其实只有江浙之地算是油水丰厚,而扬州盐商首屈一指,这么大的利益放在眼前却吃不着,漕帮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薛淮点头道:“乔老,沈叔父所言亦是我所想,一味退让只会助长对方的嚣张气焰。”
“是,那老朽就全听厅尊的安排。”
乔望山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担心薛淮待不了两年就会返回京城,到时候谁来给他们这些盐商撑腰呢?
沈秉文猜到乔望山的心思,因而对薛淮说道:“贤侄,漕帮行事素来阴损,若是你决定要和他们较量一番,需要尽早做好万全准备。”
“嗯,兹事体大,二位也要和协会之中可靠的同仁提前通个气,另外——”
薛淮顿了一顿,从容道:“桑承泽还是得抓回来,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句话他藏在心底,主要是因为乔望山在场,玄元教的事情是绝对的机密,暂时还不能让他知晓。
薛淮隐隐有种感觉,蒋方正的露面恐怕不只和盐漕之争有关。
就是不知这位家世优渥的公子哥儿,和妖教乱党究竟有多深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