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铜炉里面放的是果核炭,据孙承宗观察,用的应当是杏核,每斤几十文的高级货,比普通木炭贵十倍,孙承宗平时都不舍得用,只是因为这是皇帝御赐,他又不能拿去卖了,所以才奢侈了一回。
他打开铜炉的镂空盖子,将笔尖放到炭火上面烤了一下,直到笔毛变软,才继续书写,这一次下笔果然顺滑了不少,写了半页,想沾墨,却发现砚台冰冷,上面的墨汁也早就冻住了。
他又叹息了一声,将砚台搁到小铜炉上炙烤,可这样一来,他的手指又被冻住了,皱巴巴的皮肤冰凉凉,手指难以屈伸。
老头又想到了嘉峪关的守军,不管是不是火龙烧仓,这粮食还是要给他们调遣的,他们又没有暖手炉可以用,这再饿上几天,可能真的要被冻死了。
就在此时,孙承宗的书童抱着个包裹闯了进来,他颇为兴奋地喊道:“老爷,京城来信!”
孙承宗的思绪被打断,看着这个比以往大了不少的包裹,他的面上苦笑,心中却暖洋洋的,他每次上奏,皇帝批复公文,总要捎上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给他。
书童杵着不走,虽然没说,但却死死盯着包裹一脸好奇,孙承宗倒也没有赶人,他虽然每日都有忙不完的活,但固原的生活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十分枯燥的,他的书童为数不多的乐趣就是看他拆包裹,如果是好吃的,还能分润一口半口的。
孙承宗打开包裹一看,发现是一件东貂,东貂为女真所产,用的是紫貂皮毛,西貂是蒙古所出,用的是青鼠皮。
孙承宗上手摸了一把,手感丝滑,他喃喃自语道:“一貂之皮,方不盈尺,积六十余貂仅成一裘,价值百金啊!”
而书童却大失所望,垮逼着个脸,太气了,这一次又没他的份!
包裹的底下还压着一封信,孙承宗撕开信封,却见盈尺见方的宣纸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吾师,朕甚念汝,且速归!”
轻若鸿毛的一张信纸孙承宗差点拿不住,他手指微微颤抖,眼泪趁着他不注意吧嗒一下就滚下来了,砸在貂裘的绒毛之上,凝而不散,宛若珍珠。
书童见自家老爷反应如此之大,他忍不住偷看了一眼,见到信上话语,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喜笑颜开,却是与孙承宗的表现截然不同。
他跟随孙承宗赴任,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也不知道家中老母是否还安好,小翠是不是还按照约定在等他回去!
“讨打!”孙承宗赏了他一个爆栗,大冬天的,疼得这小子眼泪都出来了!
他捂着脑袋,蹲在地上,胆儿依旧很肥地说道:“老爷别打了,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唉,去吧!”孙承宗无奈地摆摆手道,书童麻溜转身,还没走出门口,却又听见自家老爷幽幽道:“这次回去以后你就留在老家吧,不用跟我回固原了。”
书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次他是真的哭了。
“我不是责怪你,而是你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这也没错,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嘛,你也算到了婚配的年纪了,三书六礼什么的让夫人帮你准备,你就说是我说的。”孙承宗温声道。
书童不哭了,他低声道:“谢老爷成全!”
孙承宗微微颔首,却又听见这小子说道:“老爷,你不回高阳么?”
“大明吏律规定,官员若未经朝廷批准离开任所、私自返乡,轻则杖八十,重则罢官为民、谪戍边地。”孙承宗回答。
“可是我回去了,谁给老爷你牵马呢?”书童又问。
“老夫自己会牵马!”
“那夜里谁给你掖被子呢?”
“你睡得比老夫还死,老夫没少给你掖被子!”孙承宗怒了!
“那,那总得有人给你奔走啊!”书童顶着老头杀人的眼神,缩头缩脑地说道。
“你这厮到底想说什么!”
“老爷,我舍不得走!”书童瞬间泪崩,眼泪汪汪。
“去!”孙承宗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书童一步三回头,消失在署衙长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