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我看他们的口音不太像本地人啊?!”书童有些疑惑地说道。
“你说准了,他们确实不是关中或河南之人,他们原是陕北的贼寇。”孙承宗淡淡道。
“啊?!”书童吓得一哆嗦,拽着毛驴朝着这群劳役跑远了些。
“铛铛铛,吃饭咯,吃饭咯!”
苍凉的号子声随着铜锣声戛然而止。原本面上总有着一股化不开的苦涩感的劳役们,脸上浮现出肆意飞扬的笑容,就好像一群榆木雕像突然间活了过来。
他们抛下手中巨大的石墩,纷纷在饭桶前面排起了长队。他们的碗好大一个,不像碗,反倒是像个陶盆。
这么大的碗,他们吃得完么?!年轻的书童有太多的疑惑,但这一次他没有劳烦自家老爷解答,原来这碗是只给装碗底那么一点的啊!一小勺杂粮饭,一大勺甘薯叶子汤,就是他们的午饭了。
他们一个个蹲在地上,明明有石墩子可以做桌子,他们就是不用。他们吃得好香,明明是猪食一样的东西,却大口大口地吃,满脸的幸福与陶醉。汤水将碗涮得很干净,然而他们吃完喝完以后,还要再舔一遍,把旁的人都给看饿了。
就像西方贵族与农奴几乎不是同一个物种,孙承宗一行人也是一眼看去就不是凡人。不过这里毕竟是东西交通要道,有官员从这里路过并不稀奇。出于礼貌,管事的不入流小官还是跑过来见礼,孙承宗于是顺势与之攀谈。
管事知道这位竟然是三边总督、帝师孙承宗之后,差点给跪了,于是有问必答,无比恭顺。
“大人容禀,咱们负责修这条麟趾塬驰道的,总共有一万三千八百九十六人,下官手上管的有七百号人。”
然而孙承宗问的问题有些刁钻,管事差点答不上来。
“大人,这些人现在既不是民户,也没有编成军户,现在是新设的‘河道民’,文书上管他们叫‘漕户’。可以走动,但不能乱跑,通常不能离开大河三十里;可以娶妻;不发钱,给粮食,挣工分……”
问完以后,孙承宗略微有些失望,因为他看出来了,这所谓的“漕户”就是临时设置的,能够安置的人口也很有限,并不能完全解决现在陕北的问题。
主要还是用来安置这些招抚的贼寇的,直接放回去种田,大概率还会反;全部杀了,又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下午,孙承宗一行人来到了三门峡,所谓三门,指的是人门、鬼门、神门。在这里,黄河被河心的三块巨石劈开:靠近孙承宗这边的是人门,两块河心岛夹着的是神门,北面的是鬼门。
此时三门峡上演的,是比修路更为震撼的一幕:修路的时候,夯实路面是几个人一组;而三门峡这里的纤夫,却是几十上百人齐拉纤绳,纤缆粗如碗口,七八百石的运粮船在整齐的号子声中逆流而上。
纤夫的草鞋紧紧贴着路面,脚趾曲起,每一个都在用力,小腿上的肌肉隆起成筋束。他们身体向前倾斜,几乎贴到了地面上,努力抬头,额纹层层叠叠,也依旧阻止不住汗水流淌而下,顺着眉毛,沿着下巴滴落大地。
江心三岛的河岸上站了人,远远看去像是一群蝼蚁,原本单向无法拉动、难以控制方向的巨大漕船,如今却被两边合力,凭借着人力硬生生给拉了上去。
除了神门被放弃,南北通道都利用了起来,大量的漕船在此处完成了跃迁,满载着希望驶向渭河,将宝贵的粮食运抵关中,漕船,前进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