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察贞,你去西路,守住宁远三寨,万万不能让北疆西路军进入秦州,否则我秦州大军腹背受敌,关中危矣。”
“大帅。”
徒单多罗上前一步,面露难色:“若是调走这三万精锐,南线就只剩下三万大军了。”
“而宋军足足有六万人,兵力悬殊太大,南线太危险了。”
完颜纲却摆了摆手,眼神中带着几分自信:“这点你们不必担心。”
“这段时间与我军交战的,多是程松麾下的部队,反观吴曦的吴家军,却多是按兵不动。”
吴曦虽只是四川宣抚副使,实权却远胜四川宣抚使程松。
类似于地方坐地虎和朝廷空降兵的区别。
吴家经营川蜀多年,军中上下都是吴家之人。
此次宋国西路军的六万兵力中,有四万都是吴家军,程松能调动的,不过两万而已。
只要吴曦按兵不动,完颜纲麾下就算是只有三万大军也足以应对。
三名将领闻言,立刻领命离去,着手准备北上。
完颜纲送走三人后,又对着帐外喊道:“去把刘思邈叫来。”
刘思邈是完颜纲府中参军,是川蜀人,与吴家有旧。
等到刘思邈进来之后,完颜纲沉声道:“你立刻去吴曦的军营,让他速速做出决断,若是愿意归顺大金,我保他荣华富贵。”
“陛下更是愿意封他为蜀王~”
“若是执意与大金为敌,待我平定程松,定要踏平他的吴家军。”
之前他还有耐心慢慢劝降吴曦,但是如今北疆大军压境,实在是没时间了。
必须让吴曦尽快归顺,使关中金军腾出手来,全力应对北疆军南下。
“是,属下遵命。”
“有了蜀王这个筹码,相信吴曦此次会做出决断的。”刘思邈面带自信的说道。
等其离去后,完颜纲又让人备好笔墨,将原本写好的奏折烧掉,又写一封。
大散关不再是固若金汤,反而岌岌可危,随时都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
将关中的危急战况禀告皇帝,请求速速派兵支援。
紧接着又传信给长安留守,请其即刻在长安及周边地区征兵,征调兵器粮草,做好一切物资调配,发动整个关中的力量抵挡北疆军。
做完这一切,完颜纲再次走到堪舆图前,目光紧锁北疆军南下的路线,眉头紧锁。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是金国在关中最艰难的时刻。
一面要应对南线的宋军,一面要抵挡北线的北疆军,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庆阳城外的史家寨,本是黄土高原上一个宁静的村落。
可这日清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平静,刺史府的传令兵勒马在村口。
手里高举着染了红漆的传信旗,高声喊道:“北疆蛮子要来了。”
“刺史大人有令,各村寨即刻征调青壮组建民军,其余百姓带着粮食和家当躲进山里。”
“立刻离开寨子,否则北疆蛮子会屠掉你们整个村寨。”
传令兵一边喊着,一边跑向史家寨中的唯一大户。
这个时代,官府想要指挥百姓,必须要经过这些地方豪强。
无论是征兵还是征税,都要豪强的配合,不然会出很多乱子。
很快,史家发出命令,百姓们无论被迫还是自愿,纷纷行动起来。
每户出一名青壮,前往府城集合,其他老弱妇孺则是赶忙去山上避难。
主要目的就是坚壁清野,不给北疆军留下一粒粮食。
村民们瞬间乱作一团。
青壮们虽不情愿,却也只能去服兵役,否则不仅会面临官府的惩罚,来年还会没租子种,全家都得饿肚子。
老人们则忙着收拾家里的粮食,布袋装满了小米和糜子,妇女们抱着孩子和家当,嘴里不停抱怨着。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夏国打仗咱们躲,宋国打仗咱们躲,现在北疆蛮子来了,又要躲进山里,山里又冷又潮,孩子怎么受得住啊!”
“可不是嘛!”
一个中年妇人满是担忧:“今年刚囤的一点粮食,本来想留着过冬,现在又要背着往山里运,要是北疆军没来,粮食再受潮发霉,咱们今年冬天吃什么啊?”
“别抱怨了!”
村里的老族长拄着拐杖,脸色凝重,“北疆军要是真杀进来,别说粮食了,咱们的命都保不住。”
“刺史大人说了,把寨子清空才能让北疆军没给养,他们待不久的,忍忍就过去了。”
可抱怨声依旧没停,村民们一边骂着战乱,一边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半个时辰后,青壮们在晒谷场集合,手里拿着简陋的武器,眼神里满是不安。
老弱妇孺则背着大包小包,朝着山上走去,队伍拖得长长的,像一条疲惫的长龙。
可就在村民们快要抵达山脚下时,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泛起一片黄色。
一面黄色的日月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紧接着,黄色的甲胄连成一片,如潮水般朝着史家寨的方向涌来。
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连山上的碎石都在簌簌掉落。
“蛮子来了。”
“是北疆蛮子来了。”
有人高声喊道,声音里满是恐惧。
原本还在抱怨的村民们瞬间没了声音,脸色惨白,抱着孩子的妇人下意识地捂住孩子的嘴,生怕哭声引来北疆军。
老族长也变了脸色,急忙喊道:“快,加快速度,进山!别回头!”
村民们拼命朝着山上跑去,脚步踉跄,有的老人体力不支,差点摔倒,被身边的人搀扶着继续跑。
黄色的北疆军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士兵们的模样,听到他们如野兽般的嚎叫声。
“吼吼吼吼吼~”
“拦住他们。”
“驾驾~”
几个落在后面的青壮,原本想留下来帮忙断后,可看到北疆军那气势汹汹的阵仗,腿肚子瞬间软了,也顾不上别的,转身就往山上跑。
“太吓人了……这么多北疆军,咱们那点民军,根本不够看啊!”
一个青壮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声音里满是绝望。
“朝廷的大军呢?”
“为什么会有蛮子跑到咱们庆阳府?”
“救命啊~”
百姓们一哄而散,有些逃进山里,有些则是被北疆军拦截。
随后,北疆军杀进史家寨,轻而易举的击溃了那群青壮民军,并洗劫了寨子中的唯一大户。
得到了不少的粮食补充。
“大都护,有很多百姓逃进了山里。”
瘦猴骑马快速奔来,向李骁汇报说道。
李骁此刻身穿暗金龙纹布面甲,刀削般坚毅的脸庞大半被面甲包裹,深邃的目光望向远处高低起伏的大山。
淡淡说道:“不用管他们。”
“这些百姓进了山,就跟兔子一样,哪里能抓得住他们?”
“况且,咱们的敌人又不是这些普通百姓,拿下庆阳府才是正事。”
李骁率领第一镇大军,由西平府南下,沿着泥水(马莲河)河谷进入关中。
接连攻克环州、通远等重镇,只需攻克庆阳府,再拿下宁州和邠(彬)州,便能直下长安城。
进而虎视整个关中。
而庆阳府的地形复杂,左侧是子午岭,右侧是六盘山,遍地黄土,百姓们遇见战事便往山里钻。
李骁也由得他们去。
等到日后北疆军在庆阳府站稳,开始分田的时候,这些百姓定会纷纷主动下山。
一个时辰后,庆阳府的城头之上,刺史刘永吉扶着城头的女墙,目光死死盯着城外的北疆大军,神色中满是凝重和恐惧。
远处的地平线上,黄色的甲胄连成一片,如流动的黄涛般朝着庆阳府涌来。
马蹄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虽隔着数里,却依旧清晰地传到城头,震得城砖微微发麻。
那是北疆中路军主力,是蛮酋李骁亲率的第一镇精锐,而且还有众多的西夏仆从军,光是这阵仗,便足以让人心生惧意。
“大人,北疆军离城不足十里了。”
身旁的参军低声提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刘永吉缓缓点头,坚定的模样说道:“将所有城门全部堵死,吊桥收起,城上士兵各司其职,箭矢、滚石、热油全都弄上来。”
“这庆阳府,咱们必须守住,只能死战!”
参军应声退下,刘永吉却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守城的艰难?
可他没有退路,也不能退。北疆军的作风已经传到了关中。
他们对夏国的贵族、士大夫毫不留情,要么斩杀,要么贬为奴隶。
对田主豪强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抄没家产、分田予民。
像他们这样的金国官僚,若是落在北疆军手里,下场绝不会比党项贵族好。
更何况,就算他想投降,城中的地方官僚们也绝不会答应。
他们都是庆阳府的地方豪强,在此地有着大量产业。
若是他真有投降的念头,恐怕不等北疆军攻城,自己就会被这些同僚砍了脑袋,用来稳定军心。
更重要的是,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金国正处于巅峰时期,兵力强盛,只是一时处于弱势而已,谁也不敢相信,会有势力能撼动金国的根基。
“咚咚咚!”
“呜呜呜呜~”
城外传来了北疆军的战鼓声和进攻的号角。
北疆军的阵列渐渐停下,最前方的士兵举起了盾牌,形成一道钢铁屏障,显然是在准备攻城。
刘永吉深吸一口气,对着城头上的士兵们高声喊道:“弟兄们。”
“北疆蛮夷犯我大金疆土,妄图攻克庆阳。”
“咱们身后,是关中平原,是长安城,是大金的江山。”
“今日一战,若是守不住庆阳,咱们的家人都会被北疆蛮夷杀光,妻子女儿更会被凌辱致死。”
“我们绝无退路,随我杀贼。”
虽然庆阳府只有五千守军,而且绝大部分都只是刚刚征召起来的民兵,可在刘永吉的情绪调动下,这些士兵却有了几分血性。
纷纷举起武器,跟着呐喊:“杀贼,守住庆阳!”
可就在下一刻,一轮炮弹轰然的落在了庆阳城头。
“轰轰轰轰~”
“杀~”
“攻破庆阳,杀进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