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糊顺著漏眼掉进凉开水里,形成头大尾细的独特形态,一只只嫩白晶莹的,其实吴铭觉得更像蝌蚪,但凉虾叫起来更好听。
把凉虾捞起,沥干水放碗里,待会儿上菜时倒入冷藏好的红糖汁,搅拌均匀即可。
不等师父发问,谢清欢抢答道:「我会了!」
吴铭笑起来:「好,那就由你来做,把这里的红糖都煮了。」
他将各项任务分配下去,厨房里立刻忙碌开来。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苏轼、苏辙自五月抵京以来,闭门温书备考,未尝细览京师风华。今秋闹既毕,又得父翁应允,兄弟二人终可畅意游赏数日。
时隔多日,「寄应六子」再度聚首,免不了要聊聊考试,对对答案。
「妙哉!子瞻此论,思之精微,察之秋毫,层层剖断,令人叹服!
「子中兄过誉!兄台之论,周洽圆融,指陈时务,鞭辟入里,令人拍案!」
六人平日里虽也互相推许,却多少夹杂著酬之意,用现代的话说,只是商业互吹,并不清楚彼此的深浅。
如今听了各自的破题思路,由衷赞叹,敬佩之意溢于言表。
时辰尚早,六人离了兴国寺,沿兴子行街往东游赏而去。
内城繁华远胜外城,街上行人如织,香车络绎,各色酒楼、店铺、摊贩夹道,喧嚣扑面,吆喝盈街。
六人且行且观,见多识广的林希肩负起导游之职,为二苏介绍沿途市井风情。
及至巍峨宫墙下,林希遥指前方巨阙道:「瞧,那便是东华门了。待来年殿试之期,贡士便由此门而入,进士及第者亦将在此门外听候天子唱名!」
二苏举目望去,但见朱门轩,高聂入云,门外兵士按刀侍立,赤甲映日生光,一派肃穆景象。
二人胸中雾时翻涌如潮,那股匡扶社稷的书生意气如薪投烈焰般熊熊腾起!
「行人退避!」
突如其来的叱喝声。
两辆紫惟金络的豪华车驾驶近,开道差役呼喝著驱散人群。
六人也随之避于道旁,苏轼凝目细观,只见车驾帷慢用锦,轮毂雕花,端的气派非凡!
车驾停于东华门外,侍从掀帘,两位身著深紫朝服、腰悬金鱼袋的老者从容下车。
二苏初入京师,不识权贵面容,然观其服色威仪,心知必是位极人臣者。又见二翁仪态雍容,
步稳气沉,颇具「见恶不怒,见善不喜」的庄严气度。
苏辙悄声询问:「子中兄可识得二位尊驾——」
林希面露敬意,低声道:「当先那位乃当朝宰相富公,随后那位乃三司使韩公。」
二苏恍然。
富、韩二公乃当世名臣,天下学子谁人不知?
林希忽又抛出句要紧话:「闻得风声,韩公似将迁升重任—」
「哦?」
不仅二苏,王汾和胡宗愈也心头一凛。
韩琦已居三司使高位,若再迁升,莫非—
狄枢相之事,近来朝野物议喧腾,兄弟二人虽足不出户,却也有所耳闻。
朝堂上的斗争对六个尚未考取功名的书生而言,实在太过遥远,即便是出自官宦之家的林希,
也只是道听途说。
目送富、韩二公进了东华门,苏轼抬头看一眼天色,提议道:「听闻吴记川饭生意火红,每至饭时,店内座无虚席,店外等候者众。我等不若早些去,兴许能免去排号之苦。」
众人尽皆称善,遂转身直奔外城。
六人来得有点太早了,抵达时不过已正时分,吴记尚未开张,店外一个等候的客人也无。
店门倒是开了,奇怪的是,苏轼分明记得隔壁是一户镊工,如今竟也在屋里摆起了桌椅。
「二郎一—」
苏轼抬脚跨入店内。
「诸位客官,小店尚未开张—」
「省得,我等只是进来歇歇脚,你不记得我了?」
苏轼无视二郎的劝阻,大喇喇地坐下来,既是歇脚,也顺便占个座。
「诸位是小店常客,某自是记得的。」
见六人尽皆落座,李二郎不好再驱赶,只能说:「客官稍坐,某去打壶茶来———」
「我要冰镇凉茶!」
苏辙话音未落,五人纷纷应和。
李二郎面露难色:「可小店尚未开张—
「二郎,守规矩是好事,可有时也要知变通。」苏轼循循善诱,「凉茶该是早便做好了的,我等又不点菜,只各要一杯凉茶解解乏,又有何妨?」
入秋之后,已没什么暑气,但六人在城里逛了一个多时辰,仍出了不少汗,既渴又乏,回想起冰镇凉茶的滋味,嗓子眼里几乎快冒出烟来。
李二郎终究是个守规矩的本分人,回厨房征得吴掌柜的同意后,这才替六人斟倒凉茶。
吴铭有些意外,心想二苏来得也太早了吧!这是有多馋啊!
店堂里,苏轼环视一圈,此间陈设和他上回来时并无变化,只那水牌上换了个新菜名。
「自助宴——这是什么菜?」
六人俱是一头雾水。
十余日不见,吴掌柜又出了新花样!
等李二郎呈上凉茶,苏轼便指著水牌上的字问他。
「这不是菜名,而是一种用餐方式。
李二郎将吴掌柜的解释如实转达。
六人听罢,大受震撼。
吴掌柜现已不满足于创新菜品了,连用餐方式都要创新!
只须付七十文钱,店中各色佳肴、瓜果、饮品即可随意取食,限时不限量—.当真前所未闻!
「有趣!有趣至极!」
众人顿觉兴致高涨。
苏辙更关心另一件事:「有西瓜么?」
「有的!」
「西瓜也不限量?」
「是。」
「嘿嘿———.」」
苏辙登时乐出声来,此等珍奇瓜果竟不限量,吴掌柜真是实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