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崇昭帝目光倦怠地望着阶下两个垂首跪地的儿子,喉头一阵发紧,想说些什么,到头来只化作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王承喜连忙上前替他顺气。
雪白的丝帕上又染上了血迹,几点暗红,看着格外刺目。
“陛下……缓缓气,别急着说话。”
崇昭帝虚弱地摆手阻止他。
歇了半晌,才攒起几分力气,扫过阶下那几个跪伏的身影。
“传朕的……旨意!”
“中书令……萧文远……结党营私……豢养私兵,持械闯宫……罪无可赦。着即革去官职,抄没家产……当庭……杖毙!”
杖毙二字如惊雷砸下来。
萧文远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发黑。
他怎么也没料到,费了这许多心思,到头来还是落得个杖毙紫宸殿的下场,而崇昭帝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维护李肇曾经对他的发落……
“陛下,臣……臣冤枉啊……”
萧文远身子一软,像摊烂泥似的瘫在地上,连求饶的力气都快没了,眼里只剩一片死灰。
做官这些年,他岂会不懂,皇帝是要杀他立威,震慑那些蠢蠢欲动之人?
两名禁军上前架住他,将萧文远软塌塌的身子,拖了下去。
没一会儿,殿外就传来沉闷的杖击声……
混着萧文远凄厉的痛呼,听得人头皮发麻。
李炎面如土色,浑身紧绷得像块石头。
下一个会不会是他了?
“魏王李炎……”
崇昭帝身子虚弱,这几个字说完,顿了很久,很久,就好似一把悬在头顶的钝刀,吓得人胆战心惊,却迟迟落不下来……
“魏王李炎……蠢钝不堪,还偏听偏信……胆敢私调禁军,搅乱宫闱……即日起……幽禁宗正寺反省……无旨……不得出……”
李炎一怔,“哇”地痛哭出声。
当着李桓和内侍的面儿,他泪流满面地一声声喊着父皇,想要扑上去求情,却被侍卫死死按住拖了下去……
崇昭帝疲惫地合了合眼。
再睁开时,目光落在李桓身上。
“端王李桓……”
他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疲惫到极点的审度,还有失望。
“虽有护驾之心……然……御前失仪……言行失察……与萧氏亦有所牵连……着革去督办刑部和京兆府之权,交回右翊卫印信,削减亲王俸禄一年……”
李桓微微吸气。
这处罚看似最轻,却不是警告,而是冰冷地隔离。将他排除在大梁皇朝的核心权力中枢之外。
“儿臣领旨,谢父皇宽宥之恩。”
李桓深深叩首,额头重重落在金砖上。
没有辩解,只有彻底地顺从。
崇昭帝看着他低垂的头顶,无力地挥了挥手,微微叹息。
“下去吧,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何为君臣之道?”
“儿臣告退。”
李桓再次磕了个响头,起身后保持着一种恭敬的姿态,一步步向后退去,直至退到殿门口,方才转身。
清晨的凉风卷着血腥味扑来,广场上的尸体已然清理干净。
几个宫人,正低着头擦洗地上的血污。
李桓站在台阶上回望,宫灯在风里摇曳不止。房檐上的走兽在晨光里影影绰绰,如同蛰伏的鬼魅……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李肇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在御花园里被母妃饲养的狮犬追得乱跑,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糕,硬是没有哭出声。
直到看到他出现,才红了眼圈。
“二皇兄,狗咬我……”
那时他喝退了恶犬,拍掉李肇身上的灰,轻声宽慰,像哄孩子一样,说:别怕,二皇兄帮你打跑它。
李肇攥着那半块桂花糕,无辜的眼睛里满是崇拜,夸他厉害。
他当时心头柔软,只当这幼弟是块璞玉。
却没料到他是一头隐忍藏爪的狼崽子。有朝一日,会反过来将他逼至绝境……
“王爷,回府吗?”随从小心翼翼地询问。